水袖舞起来自然是越长越好看,长度摆在那里,自然镇得住人。可是水袖越长,也就越难驾驭,如果技巧不到家,非但出不来效果,出不去收不回的,反倒是成了累赘。
“行,”服装老师一点也不含糊,随口就问道,“现在你们俩的都是一米六的,你想加到多少?一米七?两米?”
通常水袖都是选用和身高等长的,许春秋和林芊芊两个人都不到一米七,因此服化组一开始给配的都是一米六的水袖,可就是这个长度,林芊芊甩起来还老容易拖地呢。
“四米。”许春秋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说什么?四米!”服装老师就像是没有听清楚一样,又重复着问道,“这手里面没点功夫可下不来啊,确定要四米?”
许春秋点头,“确定。”
……
《国民偶像》第一轮公演当天,苏珊在小姐妹的夺命连环call下终于接了电话,她手边正忙着,接起电话一点也不客气道,“喂?我这儿有点事,待会儿回给你。”
“等等,你没去看公演?”对方敏锐的说道,“你俩黄了?”
“黄了。”
“票呢?”
苏珊“哦”了一声,然后轻描淡写的说,“一张给他了,一张撕了。”
“哇你居然为了狗男人撕了我给你的s票,你知道那个票多难买吗,有价无市诶……”
“不说了,我这儿还忙呢,一会儿回给你啊。”
苏珊掐断了电话。
晚上八点,公演正式开场。
“大家好,我是国民制作人代表白阳,感谢大家前来现场观看《国民偶像》第一场公演。”
陆修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上,左右两边都是举着长枪短炮的站姐,只有他一个人突兀的坐在中间,两手空空。
他看到一组接一组的练习生们拘谨的登上舞台,灯光明明灭灭的亮起来又暗下去。周围的粉丝们尖叫着,站姐们疯狂的按动快门,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他却在嘈杂的声响中无动于衷,不叫好也不拍照,只是礼节性的跟着鼓掌。
他眉头紧锁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相信有前世今生一说吗?
陆修活了二十多年,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直到近来时常涌现的那个梦。
他开始将信将疑了。
台上的人踩着细碎的步子,她唱过京戏,唱过昆腔,唱过黄梅,唱过花鼓;有时是虞姬,有时是丽娘,有时是崔莺莺,有时是杨玉环……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他分明听不懂那咿咿呀呀的戏文,可是却莫名其妙的知道那台子上站的是谁,是为何而喜,又是为何而悲。
台上的人扮做李香君的模样,一条清越动人的好嗓子,正捏着指头唱着《桃花扇》。
话音末了,她甩开水袖,素白的袖子很长很长,有三米、四米,或者是五米,他说不出。那哀婉的故事,那锁在眉间的心事,好似都躲在她的袖子里,一抛一声叹,一叹一人痴。
他好像是醒了,又好像并没有醒。
苏珊给的票就躺在他的西装口袋里,他原本打算避开的,好聚好散该是要断干净的,可是冥冥之中像是有一条引线一样,把他牵到了这里。
“接下来有请《赤伶》a组的练习生们为我们带来表演。”
白阳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陆修看到林芊芊甩着艳红的水袖站上舞台,掐着嗓子细声细气的唱到,周围的人声沸腾着叫好,大抵是被那段所谓的戏腔唬住了吧,可是他却不由自主的锁进了眉头。
不过尔尔。
他的耳朵被梦里的戏养刁了,虽说听不懂戏文,可是却分得出优劣。
就这?这也叫戏腔?
副歌唱毕,林芊芊甩开水袖,不过一米七不到的长度,她却甩得像是两条不听话的布条一样,收也收不回,出也出不去,台上的人台下的人都跟着捏了一把汗,别说是美感了,反而成了累赘。
“林芊芊的戏腔可以啊!”
“虽然水袖甩得不太ok,但是爱豆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相当不错了啊!”
“都是唱跳偶像而已,难不成你还指望着人家和专业的戏曲演员那样啊!”
“长脸,这段直拍到时候等到播出了以后肯定会爆!”
“……”
许春秋在后台听着《赤伶》a组的表演,不禁摇了摇头,谭可卿说的那些点,林芊芊一项都没有改掉,发生的位置还是错得,伪戏腔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一样。
可是台下的观众们却好像是被她唬住了一样,就连身旁的队友都不由自主的抓住了她的袖角。
许春秋不禁笑了一下,错把鱼目当珍珠。
第12章 小组对决(四)
“许春秋?这不就是初评级的时候坐在台上嘲讽的那个吗?”
“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哪里来的资本嘲讽人家林芊芊!”
“你笑人家唱得戏腔,倒是让人看看你自己唱成什么德行啊!”
“……”
林芊芊组的余韵带着这样那样之一的话语填满了一整个演播厅。
舞台归于黑暗,第一缕暖光从背后照亮了她们的背影,袅袅的烟雾和被灯光点亮的尘埃把整个舞台渲染得朦朦胧胧,恍若梦境。
「戏一折,水袖起落」
「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扇开合,锣鼓响又默」
「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说」
b组和a组上台的时候不一样,林芊芊站在正中间回眸转过身来的时候,场子一下子躁起来,换成许春秋,台上台下那么些人,竟然唰的一下静了。
所有的人都往台上看,只见白的里子,红的外袍,活脱脱的赤伶从歌里走出来了。
戏腔只有许春秋一个人唱得了,于是前面的分词便都给了队友,许春秋亭亭立在光下,收敛起自己的气势,却还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往她身上看。
「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
「陈词唱穿又如何,白骨青灰皆我」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红绸扇像是火舌一样,在舞台上肆意的张扬着。好像烽火浸染山河,带着令人为之一振的气魄。
也曾问过黑白青黄,也曾铿锵唱兴亡。
陈词唱穿又如何,位卑未敢忘忧国。
主歌将尽,导师席上的谭可卿也跟着不由地提起了一口气。
许春秋尚且还没有开口,整个观众席上有刹那激动,但没一个人喧哗,而是默默等着她开嗓。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金玉相击般的声音骤然从她的喉咙里出来,清亮、剔透,又带着婉转曲折的韵味。
只是一句,陆修胳膊上的汗毛就立起来了,琉璃翠一样的声音,那么熟悉。
明眸善睐,眼波流转,仿佛这里不是什么演播厅,台下的观众、台上的镜头,这些通通都不见了,只剩下雕花阑干围绕着的一个朦朦胧胧的戏台子。
那已经不仅仅只是震撼和鸡皮疙瘩了,她唱的是天地,是山海,是生死,是大义,是只有中国人才能够懂的浪漫。
唱段末了,是一段《桃花扇》里的昆曲词——
「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对面是何人」
她一甩水袖,长长的缎子足足四米有余,跟随着她的动作旋成一个漂亮的环,半点不沾地,由急而徐,渐渐的慢下来,又长长的甩出去,像是把一整条秦淮河的光景都牵引了过来。
陆修看着看着,魂牵梦绕的那个影子一下子就有了脸,台上的人收住袖子挽成一朵花,竟然奇妙的与梦里的那个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最后的endg pose持续了数十秒,练习生们定格在原地,任由摄像老师捕捉她们最终的表情,直到收到耳返中来自控台的消息,她们才从站起身来,鞠躬谢幕。
直至此时,现场的观众们才仿佛终于从故事中抽身出来一样,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不管是之前叫好的还是叫衰的,也不管是不是她的粉丝,所有观众都一应站起来,激动地喊着她的名字。陆修被这氛围感染,没命地鼓掌,眨都不眨的盯着许春秋,看她利落地一鞠躬,然后和她同队的练习生一起,像消失在清晨的最后一抹星光,稍闪了闪,便藏身到幕后。
“绝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林芊芊的唱功到底还是弱一些!”
“我现在算是明白许春秋在初评级的时候为什么做出来那个表情了,要换成是我,我也迷惑,和这一比,林芊芊唱的那算是什么?简直就跟儿戏似的!”
“那个水袖真的是绝了,专业的舞蹈演员都很少能舞的起来四米的袖子,更别提许春秋还一点都不沾地,漂亮!”
“而且她一点也不独,一点也不抢别人风头!”
“爱了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