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秋练习生,请做出你的选择。”
大概是因为上辈子是做伶人的吧,许春秋看到“伶”那个字,就停住了脚步。
就它了。
“我选择《赤伶》。”
a级率先选完了曲子以后,许春秋紧接着就听到b级的林芊芊和她选择了同一首曲子,不过不是同一组,而是和她对垒的另外一组。
而除了林芊芊以外,选到这首歌的练习生们大多垂头丧脸的,基本上都是等级偏低,到了最后实在是没得选才迫不得已的归到这一组来的。
旁边组的林芊芊夸夸其谈的和她的组员们大放厥词,只言片语之中,许春秋得知了这首歌不光相对小众,而且副歌段落完完都是戏腔,音域广、转音难,唱起来相当困难。
许春秋知道自己选对了。
“竞演的评价将完由国民制作人做出,这是你们第一个有观众的舞台。”
白阳举着麦克风说着,练习生们听到了以后几人欢喜几人愁。
观众现场评价意味着没有失误的机会,但是同时也是绝佳的圈粉机会。
在场的练习生不乏曾经在海外练习的,听到这个消息不禁亢奋了起来。而实力欠佳的练习生却不禁暗自懊恼了起来。这下完了,实力和经验哪个都和人家差着一大截。这哪里是上舞台啊,这上的简直就是绞刑台啊!
“第一轮竞演以后将将进行第一次排名发表,晋级的名额只有五十个,只有一半的练习生能够存活下来。”
在练习生们一片不可置信的声音中,白阳说道。
“祝你们好运。”
第10章 小组对决(二)
《赤伶》组分为ab两组,许春秋所在的是b组。一首歌六个人分着唱,这样摊下来其实每个人没有几句话,再加上c位已经早早定下,分part其实算不上什么难事。
她们围坐成一圈,用节目组给的平板听过了旋律又看过了编舞视频之后,陷入了沉默。
副歌部分是大段的戏腔,而且音调高得吓人。
只听隔壁组林芊芊亮了一嗓子,谁知道唱了一半竟然破了音。
几个人面面相觑,纷纷对这块烫手山芋敬而远之。
戏腔这东西,唱好了是出彩,唱坏了就是出糗,谁都不敢把自己接下来的前途堵在这个上面。
更何况除了许春秋以外,其余的几名练习生的等级再评定成绩不是d级就是f级,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迫不得已了才来这一组的。
“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戏腔的这段就交给我唱吧。”
其余几人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剩下的几个人三下五除二的把其余几个part瓜分干净,《赤伶》b组的位置担当就这样定了下来。
……
留给她们消化歌曲的时间相当有限,第二天早晨八点,声乐导师的分组指导正式开始。《赤伶》的ab组选歌相同,因此一同接受指导。
“这首歌的戏腔部分相当吃重。”
声乐导师谭可卿抬眼在两组的队员配置上扫了一眼,然后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先听听部分吧。”
许春秋和林芊芊闻声出列。
“先从a组开始吧。”
林芊芊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台下人走过……」
第一句词才唱了半句,谭可卿就拧着眉毛说,“key低了。”
她抬手在钢琴上给了个标准音,林芊芊这才再次开口。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细声细气的伪戏腔。
许春秋这回长记性了,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谭可卿的眉头一皱起来就再也没舒展开,“你的发声位置不对,初评级的时候我就提到了,你的共鸣不行,发声的位置不对,音色干瘪不圆润,听上去格调有点低,怎么说呢,有点流里流气的。”
“别压着嗓子,自然点。”
回应她的还是捏的做作得有点过分的小尖嗓。
几番调整也见不着效果,谭可卿只好对林芊芊说,“你先自己消化一下,我们听听下一组。”
许春秋对上谭可卿的眼神,轮到她了。
“初评级的时候我就开始期待你的声音了,等级再评定的时候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的气息很稳定,发声的位置控制的很好。”
许春秋客气的道谢。
“可以开始了。”
她垂下眼帘,再一次抬眼的时候眼神一下子就变了,水光潋滟的,像是要把人一下子就吸引进去。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许春秋一开口,别说是对组的练习生了,就连与她同组的成员也都眼睛一亮,心下一下子有了底气一样。
这是一段配得上“琉璃翠”这个形容词的声音。那声音浑然天成,感觉不到任何矫饰,高一生响彻云霄,低一声迂回婉转,句句都是感情,声声都是故事。仿佛一时之间,她已经不是那个练习室里的偶像了,而是一个民国时期红遍满城的伶人。
她分明穿着宽宽松松的运动服,可是谭可卿却觉得她好像身披戏服,珠光宝翠的,俨然已经化作了戏中的人。
“漂亮,非常漂亮的声音!”谭可卿笃定地说,“你学过昆曲?”
何止昆曲。
不过许春秋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那么多。
“我简直都要以为秦淮河上的名伶从歌里走出来了。”
许春秋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句话某种意义上说得倒是也不错。
“但是有一点,”谭可卿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我说句话你别在意,我听你唱这段副歌,联想到的是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秦淮河上的繁华风光。”
她猜得一点不错,许春秋生活的正是那个年代。
“可是这首歌想要表达的是‘国破山河在’,而不是‘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首曲子讲的是七七事变以后的中国。”
“你这段唱得好,但是不像《赤伶》。”
七七事变?
许春秋懵了。
她生活在民国时期,对于在此之后的九十多年发生了什么,然没有一点概念。她不知道抗战八年,不知道内战四年,不知道这期间的枪林弹雨与风雨飘摇,她对世界的认知仍然停留在许多年前的那个美好而短暂的混沌年代。
“我非常看好你,你的声音无可挑剔。”
“所以我才更加希望你能够表现出这首歌应该有的样子,你可以做到更好。”
……
导师课结束了以后,许春秋就去找选管借了手机,有些笨拙的打字搜索着,补足了过去的这九十年来的风风雨雨,知悉了这首歌背后哀婉的故事。
第二天许春秋的眼睛一直都是红的,不知道是前一天晚上恶补历史熬红了眼睛,还是因为这其中的千百般艰苦引得她情之所系。
再一次上课的时候,谭可卿看到的是与前一天然不同的许春秋。
《赤伶》这首歌讲的是民国时期的一个名叫裴晏之的伶人,在这个山河破碎的年代,日本人以县百姓的性命威胁他登台唱一出戏以慰问士兵,若敢拒绝就立刻烧了一整座县城,所有人难逃一死。
裴晏之笑了笑,转身坐在梳妆台前描起了眉目。
谭可卿仿佛看到了家国破碎、山河飘零,方寸戏台上披红的伶人唱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台下坐的却是豺狼虎豹,恶鬼当道。
台上的戏还在唱着,整座戏楼却已经被泼洒了油,台上的“李香君”的《桃花扇》尾音刚落,大喝一声“点火”,等到敌人发觉时,炽热的火舌早就已经蔓延,一把火烧了个彻彻底底。
位卑未敢忘忧国,都道戏子无情,怎知戏子也有心。
绝了。
第11章 小组对决(三)
《赤伶》组的服化道具特殊,一直到距离正式演出只剩下一天的时候,许春秋才看到自己的演出服。
这是她考虑到副歌的昆曲段落,特意找道具组要求的。
许春秋有底子,甩的是水袖,其他几个人基础弱一些,因此舞的是相对而言上手容易一些的绸扇,动作都是许春秋给设计的。水袖和绸扇一出,视觉上的冲击力绝对是不可小觑的筹码。
然而正当她们等候彩排的功夫,只听同组的练习生慌慌张张的凑过来,“a组她们怎么也用水袖啊?”
许春秋抬眼一看,只见林芊芊拖着水袖上了台,同样也是水袖和绸扇的组合。
若说是巧合,这未免也太巧了点。
紧接着音乐一起,林芊芊组的动作竟然和许春秋组如出一辙,简直像是照葫芦画瓢学出来的一样。
“她们怎么还抄袭啊,太过分了吧!”
“抄别人的创意算什么!自己戏腔唱得不行,就知道剽窃别人的东西!”
许春秋一言不发的看了林芊芊一组的表演,笑了,“《霸王别姬》唱了多少年下来,同样的戏码,同样的动作,最终唱红的不也就那么几个。”
组员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扯到《霸王别姬》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上了。
却只见许春秋转头就去找服装老师,“劳驾您替我换一副长一点的水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