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昼夜浅浅地呼出一口气,小声嘀咕了一句:“早知道不让你系了。”
她挽起袖子,站在料理台前正打算大展身手,纪山海心惊胆寒地在一旁替她打下手。
排骨是纪山海早就切好了的,林昼夜腌好了排骨,一口气倒了半锅油下去。
“你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出去坐那等着就行了。”
她信誓旦旦地把纪山海推出了厨房,接着便开火起了油锅。
油八分热的时候放入腌制好的排骨,变色后盛出来,继续熬糖醋汁。排骨再一次下锅,等到芡汁把排骨包裹住的时候,她就把火关掉了,加入葱花起锅装盘。
从始至终似乎都顺利得不可思议,除了锅底有一点点糊以外简直完美。
林昼夜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平平无奇的料理小天才。
她把做好的这盘糖醋排骨端了出来,兴冲冲地端给餐桌上的纪山海吃。
纪山海不动声色地嗅了嗅,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林昼夜的眼睛亮亮的,纪山海在她炙热的视线中,伸筷子夹起了一块排骨放入口中。他无声地咀嚼了几下,默默地咽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她试探地问道。
纪山海将“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还不错。”
林昼夜一听,当即就要伸筷子尝尝自己第一次下厨做出来的成品,筷子才伸到一半就被纪山海挡住了。
她软着嗓子叫了一句“纪先生”,纪山海就立刻缴械投降,心里漏了一拍,什么都一并忘到了脑后。
林昼夜如愿以偿地夹起来一块排骨,兴致盎然地啊呜一口咬住。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张口一尝……
“……怎么是咸的?”
盐、醋和排骨放在一起,那种味道她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想要尝试第二次了。
林昼夜皱着一张小脸把它给吐了出来,“呸呸呸”地找水喝。
纪山海把杯子推到她的手边,看着她咕嘟咕嘟地仰头猛灌。
林昼夜想明白了,她这是在熬糖醋汁的时候,把盐当成糖加进去了。
纪山海忍着笑意:“放糖的瓶子是白色盖子的那一瓶。”
林昼夜涨红着一张脸抬手作势要去捂他的嘴,却见他无比自然地夹起下一块“盐醋排骨”,面不改色地送入口中。
“你怎么还吃啊,别吃了别吃了,快吐出来……”
结果纪山海只吐出来了一块啃得过分干净的骨头,他非但没有停下,反倒是把林昼夜做的这满满一大盘“盐醋排骨”一口气吃了个一干二净。
林昼夜丧气地瘫在椅子上,这下算是彻底打消了下厨的念头。
……
林昼夜迈入四十大关的那一年,纪山海仍旧还是二十六岁。
他们在外人面前不再以恋人的方式相处,那会为林昼夜招致无穷无尽的闲话,纪山海开始管林昼夜叫“姐”。
住在对门的大妈似乎总是对邻里之间的长短格外的感兴趣,逮住纪山海就趁机问他:“小纪,你和你姐姐怎么不是一个姓啊?”
纪山海早就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了,他脸不红心不跳,游刃有余地回答:“不是亲姐弟,是表亲。”
对方点一点头,感叹一句:“表亲还住在一起,关系这么好啊。”
“是啊,北京房价贵嘛,就当是合租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戏中戏:囿于昼夜(十六)
“你姐姐就这么和你住在一块儿啊?”
“她都四十了吧,也没有个孩子。”
纪山海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没有孩子,老公总该有吧?”
纪山海仍旧是沉默着,不知不觉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小纪?”林昼夜推开家门叫他,她一瘸一拐地扶着门框往外蹦,左腿上打了石膏。
对门的大妈看到林昼夜重心不稳的样子,砸了咂嘴关怀了一句:“哎哟,这是怎么了?”
林昼夜客气地点一点头,回答说道:“画壁画的时候没扶稳,一不小心从梯子上掉下来了。”
要是换做二十岁的林昼夜,她可以一手拎着油漆一手执着画笔,一口气地连续画完三大面涂鸦墙都不带停的。
可是四十岁的林昼夜却做不到这样了,她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机能早就已经大不如前,稍微回身的功夫就能听到骨节发出的“喀啦”声,身体像是生锈了。
她坐在高高的折叠梯凳上,一个回身的功夫就听到腰间传来清脆的一声,接着便只见高高的梯子左摇右晃,林昼夜从上面掉了下来,手里的调色板一股脑地盖在了身上,纪山海新给她买的白毛衣算是彻彻底底地遭了秧。
林昼夜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意外的是,她的腰倒是没有闪着,反倒是左腿变得不听使唤了起来。
工作室里的后辈火急火燎地把她送进了医院,拍片子一查才知道是骨折了。
“给你用石膏做了外固定,近期一定要多加注意,不能负重,防止造成骨质结构的二次损伤。”披着白大褂的外科医生推一推眼镜说道,“另外要注意清淡饮食为主,忌食辛辣刺激性食物和发物,一个月以后来复查一次,看看骨质结构愈合的情况。”
林昼夜就这样过上了伤残人士的生活,她躺在床上静养了小一个月,都快在家里显得长毛了,今天总算是到了去医院复查的日子。
纪山海已经先一步把她的拐杖安置在车里了,一切都收拾妥当以后,他这才重新上楼回来接她,
“小纪?”
林昼夜笨拙地扶着门框,艰难地拖着一只打了石膏的脚蹦跶出来,纪山海一出电梯就被对门的张阿姨截住了。
张阿姨的目光在林昼夜打了石膏的左脚上打转,又抬头在纪山海的脸上看了看,摇一摇头叹了口气说:“你看看,这没有老公儿子就是不行吧,受伤了都没有人照顾。”
话音刚落,就见纪山海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在林昼夜的面前蹲下身来,背对着她说道:“上来。”
林昼夜看到还有旁人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无声地盯着他宽阔的后辈,顿了好几秒才小声说道:“我自己也可以的,你稍微扶着点我就行了……”
“上来。”
纪山海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由分说的味道,明明他看上去才是年龄小的那一方,可是宽阔的后辈和稳定的声音却总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心安。
林昼夜脸上微热,她没有再执着下去。
很快,纪山海就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多了些分量。
他有力地托住她的腿,稳稳地驮着她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
林昼夜巴掌大的小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纪山海顺势把她往上托一托。金属门缓缓拉开,他稳稳地驮着身上的人进了电梯。
……
林昼夜左腿的恢复状况很好,也就一个月的功夫就拆掉了石膏板。
她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走了,不过医生还是建议尽可能的不要负重。
“还是我背你吧。”纪山海笑着在她的面前蹲下来。
刚刚从诊室里出来的时候,林昼夜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拉一拉纪山海的衣领,让他暂时把她先放下来。
她解开锁屏低头一看,是林小年打过来的。
林小年并不经常打电话给他们,如果不是逢年过节,就一定是有什么急事。
“妈?”
林小年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又苍老了些,她对女儿说话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哪呢,最近忙吗?”
“小纪陪我在医院呢。”
林小年一下子急切起来:“哪里不舒服,怎么把自己搞到医院里去了。”
她絮絮叨叨地念叨起来:“你别老把自己当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你都四十了,身子骨跟人家年轻人没得比了,得知道照顾好自己……”
“我就是画画的时候从梯子上掉下来了,真没什么大事,”林昼夜试图转移话题,“妈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电话另一头林小年的声音明显发虚:“也没什么,就是最近总觉得肚子疼。”
林昼夜试探地问道:“是胃疼吗,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也没吃什么啊,都是在家里自己做的,也没有拉肚子……”
林小年想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纪山海听在一旁,他比划了一个手势,林昼夜便把手机递给他了。
“是怎么个疼法?”
林小年支支吾吾地说:“就有点恶心,又吐不出来什么东西,肚子右边一阵一阵地疼……”
“你把电话给昼夜吧。”
纪山海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转手把手机递回给了林昼夜。
“妈你注意身体啊,身体哪里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去医院,千万别硬扛着。”
林小年笑道:“你倒是还管起我来了。”
“行了,不跟你多说了,你忙你的吧。”
她挂电话之前还不忘嘱咐林昼夜一句:“平常别老小纪小纪地瞎叫,没大没小的。”
“知道啦知道啦。”林昼夜挂断了电话,转过头来就和纪山海说,“小纪,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