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陆。”
许许多多的画面一晃而过,红遍九城的名伶坐在镜子前勾脸,从灯红酒绿唱到硝烟弥漫。
戏幕起,戏幕落,最后一个镜头是一个西装挺括的背影。
许流年微微一福,所有的场景归于一片黑暗。
只剩下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多谢陆少爷赐名。”
不光是弹幕,好几家视频平台的评论区都被瞬间占领,《梨园春秋》以不可抑制之势席卷了各大社交网络平台。
“啊啊啊今天是什么神仙日子啊,我的钱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上映立刻就去支持票房!”
“同样是演唱戏的,《梨园春秋》和《锦瑟》给人感觉一点儿都不一样,这样一想就更期待了!”
“我的天许春秋这个演技这个台词功底,之前我还担心她和宋影帝演对手戏会不会被压了风头,现在完没有这方面的担心了,她真的每一部戏都在蜕变!”
“这个戏装扮相太美了,好不容易逃过了《锦瑟》可是没想到我还是栽在《梨园春秋》上了。”
“感觉结局会是刀是怎么回事……”
“楼上正解,感觉许春秋好适合民国剧,可是十个民国九个虐啊,看着真的好揪心。”
“看了《锦瑟》以后我以为自己再也看不下去这种题材的电影了,直到看到了这支预告片,许春秋真的是让我在打脸的边缘反复横跳。”
“感觉最近几年京剧的题材一下子变得好红啊,不光是电影,从寒假档开始连着好几部类似题材的电影电视剧了……”
“赶紧上映吧,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
《梨园春秋》的首支预告片丝毫不出意外地霸占了热搜榜榜首的位置,所有人都在讨论,几乎已经到了万众期待的地步。
城南边的出租房里,聂福倩一眨不眨地看完了一整支预告片。
房间里很暗,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幽幽荧光打在她的脸上,她脸上的妆化得很重,在幽暗逼仄的房间里像鬼一样阴森森的。
她盯着热搜榜上“梨园春秋”四个字后面跟着的那个红色的“沸”的图标,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来,那个笑容越笑越大,越笑越张扬,她把手机按在胸口的位置上,笑得弓起背脊来。
她知道她的机会终于又来了,许春秋简直就是她的福星。
晚上八点整,手机上设好的闹铃像往日一样响了起来。
该直播了。
聂福倩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紧接着“啪”的一下打开了手机支架上固定的环形补光灯。
补光灯把她的面部照得很白很亮,方才狰狞得有些吓人的表情消失不见,美颜软件把她的下巴美化得又窄又小,聂福倩上手在手机屏幕上捣鼓了两下,接着直视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笑道:“点关注不迷路,主播带你上高速!”
“大家好我是‘唱京剧的小聂’,今天你想听一曲什么呢?”
聂福倩的脸上化的不是戏妆,既没有勒头也没有戴头面。
韩式的一字眉与卷翘的假睫毛和她身上的戏服组合在一起,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不,准确地说,那已经没有办法称之为戏服了。
寻常的戏服上至领口,下至脚面,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就连手腕都露不出来一寸,可是聂福倩身上的这一件却暴露得过分。
她的领口开得很大,大片裸露的皮肤引人遐想,看上去竟然不像是个正经唱戏的,反倒带着十足十的风尘味,和江户吉原做皮肉生意的游女别无二致。
(吉原:日本第一花柳街吉原,江户时代公开允许的妓院集中地)
“谢谢‘当爱已成往事’送的龙虾,爱你哟哥哥。”
“谢谢‘z叔’送的龙虾,谢谢小哥哥爱你么么哒。”
“喜欢小聂的直接送一个龙虾,送完龙虾以后私聊我发给你视频。”
“视频的内容啊……”她做作地把领子又往下拉了几厘米,暗示意味十足地朝着镜头抛了个媚眼,“那不能说,说了房间该被封了。”
直播间里的礼物飞快地刷着,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今天唱什么呢我看看,唱个《惜姣》吧。”
「焚芝草抚茶盘一如初见,涤冰心洗烟尘云水之间」
「龙团香落玉壶秋波滟潋,凤点头泻清辉雨入春山」
一出粉戏。
第二百六十九章 梨园春秋
《梨园春秋》院线上映的日子最终定在了八月的尾巴。
还没等到正式上映,许春秋就先一步接到了前队友吴含星打来的电话。
“我的天哪你的那个新电影,太好看了吧,直接给我看哭呜呜呜你赔我眼泪……”
许春秋:“等等,电影不是还没有上映吗?”
她一个主演都还没有看过成片呢。
吴含星诧异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点映会你没有去吗?”
一部分新电影在上映之前会设点映会,邀请一些圈内的媒体、艺人,还有专业的影评人提前观看电影成片。
“什么时候的点映会啊,我怎么没印象?”
“八月中旬,十五号还是十六号。”
许春秋这才反应过来:“啊,当时我在录综艺。”
八月中旬,正好是录制《怦然心动》的那段时间。
……
许春秋心里琢磨着自己已经错过了点映会,院线首映怎么着也要赶上。
陆修看着她磨拳霍霍地抢自己主演的电影票,不觉失笑:“我直接包场不就行了?”
许春秋坚定地摇头:“不要,我就要当一回普通观众。”
陆总的钞能力施展未果,好在许春秋抢票还算顺利,一出手就抢到了最后一排靠中间的两个位置。
到了电影院以后,陆修照旧给她买了爆米花,碳酸饮料不敢让她多喝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杯鲜榨橙汁。
许春秋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大气不敢出一口,哪里敢摘下口罩喝橙汁。
一直到检票进了放映厅,灯光渐渐地暗下来以后,她这才把口罩拉到下巴的位置上,扶正吸管喝了一大口,接着从陆修手里的爆米花桶里抓了一大把,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嚼。
“我总觉得扎在人堆里才像看电影,”她凑在陆修的耳朵边上小小声地说,“一会儿看了以后你不要吃醋啊。”
热乎乎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耳廓上,陆修只觉得心猿意马,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许春秋说了什么。
“什么?”
“我说,一会儿看了不要吃醋。”
陆修凑近了擦一下沾在她嘴边的爆米花渣,不明所以地道:“他演的是我,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许春秋扁了扁嘴咕哝:“也不知道在片场吃醋酸得连巧克力都掉在地上的人是谁。”
陆修讪讪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那不是因为当时我还没想起来自己取了个字叫陆长卿吗。”
大银幕上的广告总算告一段落,龙标头缓缓浮现,整个场子安静下来。
陆修正襟危坐地挺起脊背来,神贯注地盯着大屏幕。
很快他就意识到,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个男人顶着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身份在戏里和许春秋眉来眼去这件事情的杀伤力远远要比他预想之中的大得多。
火上浇油的是,前面两个女孩子还一边看一边激动地小声讲话。
“天哪许春秋戏装好美啊!”
“富家少爷捧戏子这个设定真的太香了,我可以了我又可以了!”
“你觉不觉得这部电影就像是专门给许春秋量身定做的一样,连名字都沾了个边儿。”
“宋沉舟绝了,影帝就是影帝啊,长得又帅演技又好,我都要相信真的有那么一个平行时空存在了。”
“许春秋真的百搭啊,和谁都这么有cp感。”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连名字都可以凑成一句诗。”
“……”
陆修终于忍无可忍,煞有介事地在后座清了清嗓子。
两个女孩回过头来,正好借着大银幕的幽幽荧光看到陆修黑着一张脸,他表情微动,朝她们送上了一个核善的微笑。
“别说了别说了,后面人都有意见了。”
许春秋继续从陆修手里的纸筒里抓着爆米花:这醋味儿有点冲。
……
陆修静静地看着大银幕,他看着年幼时的许流年被亲生父母卖进妓院,亏得玉华班的班主收留才不至于陷入花柳巷;他看着小小的许流年一天天长大,吃尽了苦头终于练成了角儿;他看着手执鸳鸯宝剑的许流年唱毕了虞姬与霸王之后,猫着腰在谢了幕的戏台子上找那枚赤金玛瑙的戒指;他看着宋沉舟饰演的陆长卿高隽挺拔地站在后台,深情地吟出一句“花香共流年,情深许春秋”。
他们在古玩行听骰子、挑古董,一并走过北平的大街小巷。他教她作画写字,给她送画描眉。
熟悉的场景一幕接一幕地闪过,陆修醋着醋着,眼眶却突然酸了。
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只觉得澎湃的情绪仿佛决堤一般,他背过身来单手在眼角抹了一把,湿的。
天边下起细雪,糖霜似的洒落下来,天色是阴的,车站响起“叮铃”的提示音,列车员开始最后一遍催促乘客们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