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助理看上去好像有些反常,几乎是一遇到红灯就要忍不住往手机屏幕上瞟,好像是一直有人在给他发消息。
“发生什么了吗?”许春秋坐在后座上问。
“啊,没有……没有,”小白抬起头来假装无事发生,“就是唐总一直在催,马上就到了。”
许春秋这才点点头,继续顺着车窗往外看。
天气越来越热了,《锦瑟》这部戏从初春开始拍起,到了现在已经将近五月了,日头越来越长,临近晚上八点,黄昏的最后一抹颜色终于被浓墨重彩的夜色一点一点的吞没了。
“到了,就是这里了。”
小白把许春秋放在游乐场门口,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时候过来接她就一反常态的扔下她跑了。
欢乐谷的内部设施部都黑着,就连门口logo的灯都没有点亮,好像整片区域都被封锁了,许春秋猜测那可能是为了一会儿的拍摄。
可是她抱臂原地踱了几步,周围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许春秋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觉得有点渗人。
“怎么半天都不见拍摄的团队,大晚上的把人叫出来也不见人……”
许春秋觉得有些不对了,她拉开挎包摸出手机来,正打算给唐泽打个电话问问现场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刚刚拨了两个数字出去,只听周围“咔哒咔哒”的响,背后一下子亮堂起来。
许春秋放下手机,缓缓地转过身来,眼睛倏地睁大了。
门口缠绕的小彩灯亮起来了,沿着马路牙子一盏一盏的路灯亮起来了,入口处的巨大logo牌刷得一下亮起来,蜿蜒的过山车在夜幕中勾勒出五光十色的轮廓,巨大的摩天轮缓缓地开始转动,黑漆漆的游乐园被一点一点的点亮了。
入口处的暖光包笼着一个修长挺拔的人影,他一步一步的朝她走过来,眼睛中好像有她的倒影。
“等很久了吗。”他说。
“陆总怎么会在这里……”许春秋无意识的掩住了口,第一反应是庆幸,幸亏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偷懒,口罩的下面化了妆。
“唐总跟我说……说今天晚上加了一场工作,说是之前接的那个珠宝品牌要拍摄……”她渐渐的有些语无伦次,一双精彩的眼睛里倒映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像是万花筒里的漂亮光晕。
陆修微笑着:“没有什么拍摄,是我让他这么说的。”
许春秋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陆修就已经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声音低低的,好像含着柔软的笑意:“走吧,我带你看看这个时代的人是怎么谈恋爱的。”
因为许春秋的公众人物身份,陆修包下了整个游乐园,园区里早早的清了场,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其他游客,只有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穿着制服固守在岗位上,一如既往的维持着游乐设施的运行。
“你到这个时代以来坐过过山车吗?”他们并排坐在过山车的车头,陆修一边替她拉下保险杠,一边说道。
许春秋摇一摇头。
她哪里有时间去游乐场啊,睁眼没多久她就进了《国民偶像》封闭录制,再接着就只有无休无止的工作。
陆修正要说什么,只听齿轮咬合的咔哒声响,机械启动了,他们跟着过山车在黑魆魆的轨道上一点一点的网上攀升。
大半夜的,车厢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连陆修自己都觉得有些吓人。
过山车的高度相当可观,下面的灯光很美,可是车头一个俯冲下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五脏六腑翻山倒海似的像是要被高速运行的列车颠荡得移了位。
好不容易停下来,陆修拉开保险杠从车上下来,脸色相当难看。
为了约会特意戴上的银领撑此时有些硌脖子,西装衬衫都压皱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大半夜的带她来坐什么过山车,陆修想。
许春秋是第一次坐过山车,看上去好像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糊了满脸。可是她拢一拢垂在眼前的头发,眼睛亮亮的指着过山车旁边同样高度可观的跳楼机,有些食髓知味的意思:“还想玩那个。”
陆修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咬一咬牙,单手撤掉了那枚领撑,仍然是牵着许春秋的手:“走。”
权当是舍命陪君子了。
……
在接连经历了过山车、海盗船、跳楼机和大摆锤之后,陆修终于有些招架不住了,可是陆总爱面子,他愣是硬挺着,一个字都没有哼出声。
“下面我们去……”许春秋虽然眼中仍然跳跃着跃跃欲试的光,可是看到陆修的惨淡的脸色,她抿着唇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指着正前方的旋转木马,“想玩这个。”
陆修心如死灰的抬起头,心中想着无论你是激流勇进还是什么飞椅,我都奉陪到底。当他抬起头来,发现许春秋指的竟然是既没有高度也没有速度的旋转木马的时候,顿时松了一口气。
喷涂成彩色的木马萦绕在暖光中慢吞吞的转,陆修顿时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比旋转木马更适合约会的娱乐设施了。
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替他们打开周围一圈铁栏杆的入口,许春秋挑了一匹白色的木马爬上去,马鬃是五颜六色的,看上去像童话书里面的一样。
陆修就近坐上了离他最近的一匹,就在许春秋身后。
“可以开始了吗?”工作人员坐在控制室里扯着嗓子问他们。
许春秋却突然从木马上跳了下来:“稍等一下。”
她迈着小碎步,一溜烟的跑到陆修后面的那一匹的位置上,顺着马背爬了上去,抱住了上面的柱子。
陆修有些不解的回过头去,发现她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的背影。
“现在可以啦。”许春秋轻快的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缓缓启动,金色的顶棚上亮起一串串的小灯,八音盒似的声音萦绕在耳畔,许春秋抱着木马上的金属柱子,目光停留在陆修的背脊上,久久不愿意移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于注视他的背影的呢,许春秋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她一边深信不疑的觉得,陆少爷,陆修那么好的人,他值得一个更好的人的,或许是某个名门闺秀,又或许是某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家的千金,而不是她一个小小的艺人,一个无足轻重的戏子。
可是与此同时,当陆修在拍卖会上仿佛宿命一般,花费足足两千万替她买下那枚熟悉的戒指的时候,当他攥着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他喜欢她的时候,又是无可抑制的狂喜。
她斜坐在那匹白色的木马上,被缓缓旋转的金属轴带着前进,陆修就在她前面一步之遥的位置,他们的距离那么远,又那么近。许春秋很怕,怕自己一醒过来一切都只是一场奇遇,没有什么九十年后的世界,她仍然躺在戏园子后狭窄昏暗的耳房里,日复一日的练功,顶着头面登台,以旁观者的视角看陆少爷立业成家,直至过完一生。
欢快的音乐还在放着,许春秋却觉得旋转木马那么的令人悲伤。
她坐在那里,不断不断的向前,周而复始的旋转,可是到头来只是停留在原地。而前面的那个人,他离得那么近那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可是无论怎么朝着他的方向奔赴,都到达不了他的身边。
无尽的追逐、无望的等待、无法触及的距离,怎么会有人把旋转木马定义为幸福的游戏呢。
旋转木马慢慢的停下来,八音盒轻快的声音渐渐退去,许春秋抓着金属柱子,正打算要从木马上下来,却听到陆修说:“等一下。”
他先一步从上面跳了下来,接着三两步跨到许春秋旁边的那匹木马上。
“再来一遍。”
工作人员依言照做,巨大的游乐器械再一次运行起来。
陆修就坐在她身旁的那匹漆成浅粉色的木马上,鬃毛和尾巴还是辣眼睛的芭比粉,陆修一个一米八打底的大男人,西装革履的坐上去,看上去一时间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可是转着转着,许春秋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再来一遍。
“许春秋,”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来,“把手给我。”
他们并排坐着,任凭那个巨大的原型转盘再怎么周而复始的运转,他们总是肩并肩的。
许春秋伸出一只手给她,半空之中陆修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把她纤细白净的指尖攥在自己的掌心里。
可是紧接着他又放弃了那个姿势,两个人的手在木马的空隙间紧紧相握,十指相扣的连接在一起。
陆修转过头来看他,目不转睛的,好像在说,我抓住你了。
旋转木马第二次停下来,陆修却再也没有放开她的手。
……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以后,许春秋好像对所有的游乐设施都失去了兴趣,过山车也不玩了,鬼屋也不去了,一门心思的想要拉着陆修的手压马路,就好像只要跟着他,去哪里都无所谓一样。
不,准确的说,还是有能让她驻足停下脚步的东西的。
陆修感觉到小姑娘的步子越来越慢了,于是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卖棉花糖的小贩穿着围裙,百无聊赖的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