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长篇大论,裴慎一直安静的听着,等她说完才笑道:“母妃也知道,我先是远在边关,回来后又一直在庄子上静养,与澄儿亦是不常见,如今我才刚把人接来,李府就着急忙慌把人接过去,怎么,是怕我这个亲舅舅亏待他吗?”
“哎哟这话怎么说的,”吴氏假笑里含着怒气,“他毕竟是我侯府的……”
“还是说,侯夫人见不得澄儿亲近舅家?”裴慎笑吟吟的,打断了吴氏还未出口的排头,“自然,侯夫人断不会存了这样的心思,但是外人不知深浅,难免有诸多揣测。”
唐宁思适时地推了姜婉一下,后者一惊,急忙开口,“正、正是呢,且让他在重山居多待几日又何妨……”
大概是没有料到姜婉会跟裴慎一个鼻孔出气,孟氏转脸看去,却见姜婉和身边的丫头刚刚对视了一眼,含笑的眉眼掠过一点阴影。
姜婉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然她也不会选她做裴慎的世子妃,反倒是她身边的秋宁……
孟王妃还没深思,侯夫人又道:“可这忱儿媳妇……”裴姿身体不好,李澄作为儿子,应该在身边陪着。
裴慎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抢过话头,“姐姐身子多有不适,不能常回家来,如今澄儿在这里,也算是圆了她一个心愿。”
侯夫人冷笑一声,“既是如此,那我这个祖母去看看他,总是可以的吧?”
“自然。”这个没办法拒绝。
唐宁思立刻装作扶姜婉,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她一把拉起来,在前面引路——侯夫人是女眷,理应由她这个重山居女主人陪着才是。
重山居。
侯夫人吴氏看了李澄一眼后,就东张西望,心思显然不在李澄这儿。
茶水刚刚奉上,她就问:“怎么不见春月那丫头?”
这件事,裴慎没有告诉任何人,唐宁思自然也不敢多口多舌,此时吴氏突然提及,姜婉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唐宁思担心一旦姜婉开口,会让他们处于被动,心思急转,脱口道:“春月?昨儿她说有事要回去一趟,此刻还未回来,应当在侯府。”
“她回去了?”吴氏呆了呆,“怎么可能?她回去做什么?”春月是她的人,回去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反正人已经出去了,至于人去了哪里,唐宁思表示自己不知道了。
“这事儿,世子妃不知晓吗?”吴氏惊诧之余,留意到姜婉惊讶的表情,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
“这后宅之事,自该以世子妃为尊,若你都不知道,那……”
完了!
就在唐宁思觉得圆不回来的时候,裴慎从外面走进来,将话接了过去,“她出去,是我准许的。”
唐宁思暗暗松了口气,打起精神来继续把谎话编下去,“是,奴婢昨日给小少爷送糕点来,正好听见了,没有及时告知世子妃,还请世子妃恕罪。”她说着绕到前面来,跪了下去。
“你这丫头,这种事也能忘了?”姜婉再傻也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了,但是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只能骂骂唐宁思了,“待会儿再收拾你,先起来吧。”
“谢世子妃。”
“如此看来,倒是我侯府不会管束下人了,世子妃不必动怒。”裴姿趁她不在就把李澄送走了,吴氏心里有火,特意来找茬的,却不想被打了个狙击,只能带着一肚子火回去。
打发了吴氏,回到正屋后,唐宁思还是按照往常的时辰给李澄送些小点心,丁香领着两个小丫头带着李澄在院子里玩,乳母在廊下看着。
她跟丁香打了个招呼,才哼着小调一路蹦跶,将东西送进去,却在踏进门槛时生生卡住了,迈进门槛的那条腿瞬间僵直。
裴慎正卷着书,抬头看着她,神态平静,倒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一样。
她有一种被人守株待兔的感觉,自己就是那只傻乎乎的兔子。
“……”唐宁思呆了片刻,急忙低头弯腰,“奴婢见过世子。”
裴慎神色淡淡,“起吧。”
“是。”放下一碟子糕点和半碗米粥,唐宁思低着头,准备出去,“奴婢告退。”
“站住。”
泠泠的嗓音蹦出两个字,像是冰珠子敲打在心尖一样,唐宁思心头微跳,立刻停住脚步,抓紧托盘,强自镇定,“世子有何吩咐?”
裴慎放下书,站了起来,走向她,语调低缓的问道:“春月的事,你是如何知晓的?”决明办事,他是放心的,没成想,她还是知道了。
“回世子,奴婢并不知道什么,只是这两日未曾见到她,才胡乱猜测,以为她是真回平阳侯府了。”聪明人若非位高权重,容易短命,唐宁思只能似是而非的回答了。
“呵,”裴慎轻哼,“你倒是会猜啊,就连吴夫人今日所为何来你也猜到了?”
嗯?
唐宁思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说起,“奴婢愚钝,还请世子示下。”
原主如今才十四岁,加上早年生活艰难营养不良,个头矮小,都不及裴慎胸口,她又低着头,裴慎即便已经负手弯腰了,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前厅之中,是你预知会发生什么,劝世子妃助我的。”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唐宁思大吃一惊,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裴慎的眼睛,他俯着身,二人离得很近。他的眼睛又冷又亮,唐宁思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后退了两步。
“世子恕罪!”她急忙跪下请罪,她没有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了。
裴慎直起身子,走到窗边坐下,“你且说说,要恕什么罪?”
“……啊?”唐宁思也傻眼了,她哪有什么罪啊,这不是见着他似乎不高兴了,顺口那么一说吗?
难不成要说,是“惹世子不快”的罪吗?这不是拐着弯儿骂他不讲理嘛?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和孩子的笑声,裴慎连带着看堂下跪着的人都顺眼了,语带戏谑,“罪有大小,有些可恕,有些则不可,你不说,我怎知该不该恕呢。”
这是……杠上了?
唐宁思欲哭无泪,“奴婢愚笨,还请世子恕罪。”她的罪就是笨,不知道他在里面,冒冒失失的就闯了进来,要是她够聪明,打死了不进来。
“哧,”裴慎嘴角轻轻一撇,“行了,下去吧。”
唐宁思如蒙大赦,立刻跑了出去。
9. 009 “贱婢”
自从那次不愉快的见面之后,唐宁思就不太敢再去李澄的院子里了,但是小孩子吃的东西她又不敢假手于他人,只得做贼一般,进去时小心翼翼探头探脑,出来时飞毛腿上身不敢停留片刻。
“怎么,后面有狗追你?”
她刚刚回到正屋门前,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惊得她往旁边一跳,回头一看,却是裴慎领着决明快步而来。
她抱着托盘,规规矩矩的站好,当作没听到他嘲讽的话。
里面的秋江和姜婉早就听见裴慎来了,秋江迎出来,将裴慎迎了进去,然后假公济私的吩咐道:“秋宁,你去厨房看看,饭菜做好了没。世子来得并不勤,菜品不容有失,你要亲自盯着。”
“是。”在姜婉面前,唐宁思始终矮秋江一截。
一顿饭,唐宁思被秋江支使得团团转,一会儿传饭一会儿去准备漱口水盂等,都没怎么进正屋,好容易能喘口气儿时,裴慎已经走了。
正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曾经心疼喜欢的小说男主,可面对面时,唐宁思还是怕他,见到他走了,她自在了不少。
原著里,他聪明,能干,冷静,却因为家族和朝堂的权力之争,自小被人算计暗害,不得不远走边关。
从边关受伤回来后,后母已经给他定了与姜家的婚事。
他没有反对。
一是没精力,二是觉得没必要。自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他这里,所谓父母之命就是孟氏之命,只要明面上的家世地位没有问题,他父亲是不会管他的。
所以即便知道了姜家幼女没什么脑子,也娶了。他想,如果能相安无事到老,也就无所谓了,但如果不可以,他也不会强求。
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没精力在这上面耗费了。
他想要保住母族保住长姐,可到了最后,却因为孤立无援,死在了边关。
所以唐宁思心里是心疼他的,可是看着活生生的他时,又觉得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