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唐宁思却平静得很,甚至是生硬,“奴婢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死亡的滋味,奴婢是知道的,奴婢不是什么圣人节士,怕得很。”
就是怕死,就是知道性命的可贵,才容不得别人肆意践踏。
裴慎的语气软了下来,“你这是在怪我不替你讨回公道?”
唐宁思眼睫微颤,姿态变得恭敬了些,“奴婢不敢。”
裴慎没有给她讨回公道吗?讨回了,黄三母子流放,赔偿一百两白银,几乎倾家荡产。平阳侯府庶房丢了官。这些都是他给她的公道,她知道的。
可她觉得不够,因为罪魁祸首是吴氏,可她却毫发无损,这不公平。
但吴氏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主母,是裴姿的婆婆,李澄的祖母,而她呢,她只是一个只值五两银子的丫头,她不可能要求他再去做什么的,他也不可能为她再做什么。
“世子能将奴婢解救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只是奴婢心里尚有些不平,非出不可,世子若是不快,奴婢愿受任何惩罚。”
“在你眼中,我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高高在上,草芥人命?”裴慎静静地看着她,语气幽幽。
她死里逃生,却什么都不说,即便是卖身契也不让他去要了,宁可一个人冒险放出风声,一个人联络同样吃过侯府苦头的人,在吴氏的马车上动手脚。现在被他发现了,她也不申辩什么,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在她眼里,她、他或许是跟吴氏不是一路人,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自然不是,”唐宁思平静地回答,“世子于奴婢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奴婢心里明白。”
就只是这样了。
裴慎心里头闷闷的,“那你可想过,若是东窗事发,你该如何?家中的父母弟妹又该如何?”
家人?
唐宁思惊恐抬头,这个她真没考虑过,她只想过自己,她自己是豁出去了,可是唐宁安他们呢?
如果让吴氏知道了她做的事,那他们怎么办啊?
唐宁思的心思来回撕扯,神色不停地变幻,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越发的惨白。
查出端倪来的时候,裴慎只觉得火从心起,恨不得回来拧着她的耳朵,劈头盖脸的教训她一顿,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他又觉得不忍心了。
“怎么啊,害怕了?”他想调侃两句,可话说出来了,语气又莫名其妙的软了下去。
废话!当然害怕了!
唐宁思把手一缩,没有说话。
“既然知道害怕,下次就不要冲动行事了。”如果真有什么要做的,可以跟他商量着来啊。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可现在的事情怎么办啊?
唐宁思抬头去看裴慎,后者收到目光后,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压住了笑容,将脸板得严肃,“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再给你善后了。”
唐宁思闻言,咧嘴一笑,“谢谢世子!”
“现在不给我甩脸色了?”
“奴婢不敢。”
“那这一晚上的臭脸是给谁看呢?”
“有吗?没有吧,奴婢下次一定注意。”
“……”
“还有,那只风筝真的很丑啊,主意也糙得很,你怎么肯定,他们会被吸引,给你可乘之机?”
“因为那只风筝够丑……”
裴慎彻底地无语了。
43. 043 相亲去
吴氏的马车被甩离了官道, 头部、手脚、后背都有损伤,被李家人抬回去,在家里休养, 几个月都不曾出门。
唐宁思被姜婉叫过去了几次,被以各种理由找了几次茬。不过看姜婉病恹恹的, 药物不断, 大概是心情不好, 唐宁思也就没往心里去。
三月底的时候,她找了个机会,跟裴慎请了假, 回家了。
她的理由是弟弟唐宁平童子试结束了, 她想回去看看,但实际上,她是相亲去了。
对方叫杜成, 今年也才十九岁, 长相普通,年龄上很合适。
考虑到杜成的职业, 唐宁思跟他约在了村外的山里, 正是农忙时节, 山里时有人进出, 但是人都不多,既不会被打扰,又安全。既离家近,又方便杜成采药。
她是个草药白痴,除了车前草之类的常见的草药外,她几乎什么都不认识,跟着杜成采药, 一路问一路谈,倒是也不冷场。
就是几个回合下来,她发现杜成的话似乎不多。
“这也是药?”唐宁思看到他随手拔|出一株其貌不扬的灰绿色的草,不禁将眼都瞪圆了。
“是啊,”杜成回头对她笑了一下,“这叫白藜,也叫灰菜,是止血的。”
“是吗?”
“嗯。”杜成将白藜丢进背后的竹篓里,背篓已经快满了,他们也爬了一早上了,“这些都很常见的,不过你早早地就去了大宅子,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听到他的话,唐宁思眉眼一挑——他这是嫌弃她没有生活常识?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唐宁思没有辩解什么,而是盯着暮春的太阳,继续跟他行走在山中。
快中午的时候,他已经采了满满一背篓的草药了。
唐宁思热得不行,像头水牛一样,抱着杜成的水囊“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杜成将药锄放到身后,引着她往回走。
“听说你目前是淮王府的一等丫头?打算什么时候赎身出府?”
他这是在试探她的态度和唐家目前的财力了。
唐宁思走在他后面,隔了两步左右的距离,回答道:“随时都可以,只是世子院里还有个孩子,是我在照顾,若想出府,总要给世子一些时间,寻得合适的替代之人了才行。”
俗语云,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她是淮王府的大丫头,论起各方面来,一点儿也不输他杜成。
何况,她还有那一百两白银傍身呢,杜成阖家的财产,都未必有这个数儿。
“你赎身没有问题吗?”杜成再一次确认。
“当然,这个你不用担心。”不会要他家出钱的。
嗯……
杜成沉吟片刻,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两个人打断了。
“姐姐!”
听到声音,唐宁思抬起头来远看,就看到两道小小的身影沿着田埂朝着山脚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朝着她的方向挥手大喊,很着急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儿了,急成这样?”唐宁思嘀咕一声,加快脚步,绕过杜成,自己迎了过去。
“你们慢点儿,别摔着了!”
“姐姐!”
“姐姐……”
唐宁安和唐宁平两个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红扑扑的,他们望着唐宁思,满脸的欢悦。
唐宁思左右打量两个人,很快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笑道:“今日童子试出榜,平儿是不是有好消息要跟姐姐说啊?”
“嗯嗯嗯!”唐宁平小鸡啄米般,头一阵猛点。
“爹爹和娘亲高兴坏了,叫我们来叫姐姐回去呢。”
“真的啊?平儿真厉害!”唐宁思揉揉他的头,顺手给他擦汗,“不过接下来还是府试和院试,还得再加把劲儿才行呀。”
“姐姐,我知道的!”一家人供他读书不容易,唐宁平很懂事。
“看来,你们家今日有喜事啊,恭喜恭喜了。”杜成被晾了一会儿,才自己主动开口。
唐宁思转头冲他笑了一下,才从怀里拿出两方绣帕,递给他,“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可送,听说你家里还有一个妹妹,这是给令堂令妹的,希望别嫌弃。”
杜成显然没有想到她还准备了这个,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萱草……和桃花?”她绣工非常好,杜成一样就看出来了。
“也不知道她们喜欢什么,就随意绣了些,今天就先这样吧。”
“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
二人说着,就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了。
等人走远了,唐宁安才拉着姐姐的手,撅起嘴道:“这个杜大夫,竟然让姐姐跟着他辛苦了一早上,走之前也不知道宽慰两句,真是的!姐姐,你干嘛要送他那么好的东西啊?”
“不就是几块绣帕吗,要多少有多少,没关系的。”她在世家大宅里做下人,杜成难免担心她没有谋生之力,嫁过去只会拖累杜家,而这一手刺绣,正好消除这些。
“走吧,我们回家啦,得知平儿考中了,舅舅舅母她们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