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思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捏着手,修剪得短短的指甲在手掌上掐出了深深的印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哪怕是一点点也好,“我、我可是淮王府的丫头,身契还在王府里,你们竟然敢绑我?”
“王府?”本来准备离开的“车夫”回过身来,冷笑了一声,“你不过是一个陪嫁到王府的丫头而已,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你以为,王府会有人专门出来寻你一个丫头吗?”
“你……”
“你最好给老子老实一点,不然,磕着碰着了,受罪的可是你自己。”“车夫”说完,就带着自己的媳妇上了马车,照着原路扬长而去。
唐宁思被拽着胳膊,扯进了村子。
她没有反抗,黄三的气力也容不得她反抗。
村口有一个木栅栏,在所有人进去后,被关上了,这是她逃跑的唯一通道。
她被推进了村口的第一户木屋里,黄三紧随其后,反手将门关上。
屋子光线并不怎么样,但唐宁思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缩在灶边的一个妇人,听到动静,她才从火边站起身来。
“娘。”黄三喊了一句,解开了唐宁思手腕上的绳索,“倒水,渴了。”
他说着就坐到了摆在中间的长椅上,手肘搭在破旧的八仙桌上。他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谁也不知道他是冲着谁说。
唐宁思没有动,而是偷偷打量这个屋子。
屋子很宽,可也只是宽而已了。从大门进来,左边是火灶和简陋的厨房,墙角摆放着各种锅碗瓢盆,墙上还挂着几条肉干和一些她不认识的兽皮,竹刷等。
中间就只有一个八仙桌和几张椅子,还有一道门,应该是去后院的。右边,是被木板隔开的两个卧室,由不同的门进去。门开着,一眼就可以看到里面脏乱差的床铺。
“快去啊!”唐宁思微微恍神,被身边的妇人推了一把。
唐宁思一个踉跄,扑到八仙桌边,正好对上了黄三的眼睛。
那双眼睛,眼白压迫着黑色的眼珠,像是野兽的眼睛,唐宁思心里猛地一抽,双手慌乱地抓过桌上的水壶和碗,给他倒了一碗水。
她的手不受控制,水倒出去了一部分。但是这一点并没有惹怒黄三,反倒让他脸上浮起了得意愉悦之色。
她是落了网的猎物,恐惧之色会让猎人有成就感。
肩膀被人从后面用力拍了一下,她身形一歪,一张满是锅灰和褶皱的脸凑到她眼前——还是刚刚那个妇人。
“太瘦了,不好养活,能生得出孩子吗?”黄母喷出一个怪味,差点让唐宁思当场吐了,“儿子,你今年可都三十二了,耽搁不得啊,娘今年能抱得上孙子吗?”
“放心吧娘,你儿子身体又没毛病,这丫头可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肯定没问题。”
“那成,”黄母一拍手,“娘这就去跟乡亲们说,我们老黄家,今日大喜!”
今天?!
唐宁思仿佛被当头劈中,差点就倒了下去,忍了半天的恐惧瞬间吞噬了她,眼泪夺眶而出。
在这个地方出又出不去,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今夜的劫难,她该怎么办啊?
30. 030 “快来人啊,新娘子要跑了!”……
冬雪,渐渐地又飘了起来。
过去一年因为裴姿逝世而冷寂许久的平阳侯府热闹了一整天,被母亲抓着见客的李怀得了个机会,连忙跑进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将自己的发妻郑氏丢在正院里,自己急匆匆地回去了。
这几天,又是祭祀又是见客应酬,不仅让他累得腰酸背痛的,更让他恼怒的是,忙碌的日子里,他连着几天都不能跟自己的美妾亲近了。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他就着急忙慌的钻进了美妾苏氏的屋子,话都不多说一句,推着苏氏就往榻上倒去,上下其手,色中饿鬼的本色显露无疑。
苏氏浪荡,也不顾□□的,门都不关,便迎合起来。二人刚扯下帷帐,衣服裤子褪了一半,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将他拽了出去。
另一边,发现李怀不见后,都知道怎么回事的吴氏和郑氏婆媳俩对视一眼,有些找不到话说。
但是现在就让郑氏回自己的院子,听见那些动静,只怕是会跟不开心。即便是没有心思应付,吴氏也只能将她留在自己的院子里,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不一会儿,吴氏身边的管事妈妈匆匆走进来,附在吴氏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不安了一整天的吴氏此时才放下了自己心头悬着的石头。
郑氏知道,应该是那个淮王府的姑娘已经被处置好了。
平阳侯府这两代没什么有出息的子孙,但底蕴深厚,所以她便嫁过来了。可是嫁过来之后,她才发现,她一生的悲剧才刚刚开始。
李怀嗜赌好色,在她入门前便已经有了好几个通房丫头,成亲前虽然已经全部发落了,可他很快又纳了好几个美妾。
她心中厌恶这个丈夫,成婚多年膝下无所出,吴氏便明里暗里地敲打她,让她笼络好自己的丈夫,不可善妒。
她一口恶气,就梗在心口上,多年来咽不下出不了,更散不开。
管事妈妈又得了吴氏的嘱咐,匆匆出去了。郑氏不想在这里陪笑脸了,便起身告辞。
她不想回自己的院子,听苏氏那糜浪的叫唤,便领着贴身丫头,往后面的园子去,赏赏雪,看看梅花。
却不想,碰见了那令人咂舌的一幕——衣衫不整的李怀,正被人拖上围墙。
“别喊!”郑氏赶紧回身捂住丫鬟的嘴,侧头看着如古松一般立在高墙上的人,很冷静地说道:“西角门上有一辆马车,里面有个叫孙志的人,他什么都知道。”
凌泉想了想,还是找到人要紧,就把已经晕过去的李怀丢了下去,转身跳下高墙。
郑氏不认识凌泉,她只是大致猜了一下,果然,对方是裴慎的人。
她倒是没有想到,堂堂的郡王世子,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居然做到这种地步,竟然想绑了侯府的公子做筹码。
凌泉走后,她才丢下吓得脸色发白的丫头,一步一步地朝跌落在墙角下的丈夫,他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的,一看就知道他被抓之前在做什么,胃部一阵翻涌。
她站在一步之外,没有去叫他,更没有立刻将他带回去,而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让丫头去通知人,直接把李怀给冻病了,在床上躺了半月之久。
另一边,刚刚从平阳侯府离开的孙志坐在马车之内,正想着找个赌坊去玩一把,没有留意什么,等到马车停下来时,正要下车的他忽然觉察出了不对。
这里屋檐高耸,墙宇威严,不是他住的小巷。
他还来不及惊恐叫喊,一个黑色的头套已经罩下来,“不想死的话,就不要出声。”
半个时辰后,一队人马风驰电掣,出城而去。
另一边,后颈上挨了一记手刀的唐宁思才刚刚醒来,就发现天已经快要黑了。
手上还绑着一根手指粗细的绳索,外面是热闹的交谈声,碗碟碰撞,震天的笑声不断。她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因为挨饿受冻,差点就扑倒了下去。
她双手撑在床榻之上,勉强地站了起来。
从被绑过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里是个狼窝,且不说那个黄三的粗鄙蛮横,就是他的母亲,也是个麻木不仁的野妇人,一旦被他们套牢了,她这一辈子,就真的玩完了。
她还有家人要守护,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她必须逃出去。
灶里的火还烧着,缺了边的大铁锅里还煮着大半锅的猪草,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铡刀便蹲下,解开了绳索。
唯一的出路在村口,要是从那边跑,就必须从大门出去,但是现在门外全是人,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那剩下的,就只有一条路了。
出了后门,是一座山。可是山上有没有路,路又通向哪里,山上会不会有野兽,有没有捕兽夹子或陷阱等,唐宁思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
可是,不走吗?
想起黄三和他母亲的那个样子,唐宁思忽然发现,原来有时候,有些处境真的会让人倍感生不如死。
必须走!
唐宁思横下一条心,可她脚下刚刚挪动,大门就“呀”的一声,被人推开了。她步履一顿,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推门进来的人是黄母,她见到行动自如的唐宁思,一眼就看见了铡刀便断开的绳索,短暂的惊讶之后,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