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滑过郑御史,大理寺卿沈褐直直盯着周青。
周怀山蹙了蹙眉,身子一偏,挡住他的目光。
看不到周青,沈褐这才猛地一惊,连忙收了目光。
皇上似有若无瞧着沈褐的反应,道:“端康伯如何?”
沈褐忙弓着身子道:“启禀陛下,端康伯年纪大了,身子骨差,经暗影审讯之后,身体着实受损。
臣今日前往,端康伯气色很差,所以问话之时,臣便没有多问。”
皇上点了点头。
沈褐继续道:“端康伯提起,他的确是给过周远一笔钱,当时想要招周远入赘,为了安抚周怀海一家的心情,他让周远拿钱给周怀海。”
昨日周青在京兆尹一翻旧账,三小姐回去之后就和端康伯提了此事,两人当时便统一了说辞。
郑御史听着这些话,心头略略放松。
“端康伯说,他先是给了周远三千两,让周远拿回家改善家中生活条件。
后来,定下周远入赘一事,又给了周远五千两,以供他在京都结交花销。
再后来,周远成亲,端康伯又给了他五千两。”
顿了一下,沈褐补充道:“这些,都是端康伯瞒着三小姐给的,故而三小姐并不知情。”
说着,他看了周青一眼。
周青面无表情垂着眸。
郑御史心里默默盘算,哦吼,一万两,够了。
郑御史顿时大松一口气。
就在这时,周怀山道:“端康伯一共给了周远一万三千两吗?”
大理寺卿沈褐便道:“对,一共一万三千两。”
“那别人还给过周远吗?比如三小姐或者端康伯府的夫人们什么的?”
沈褐摇头,“三小姐在成亲之前从未给过周远任何钱,府中的夫人也没有给过。”
周怀山默默掏出一个小本子,转头就朝皇上道:“陛下,这就不对了,周怀海在清河县置办的宅子,没有一千两也有五百两,另外宅子里他还请了护院和下人。
刨除这些开销不算,周怀海被清河县悍匪打劫了一千两。
在清泉寺因为陷害周青和草民三弟,赔偿了一千两。
因为毁坏清泉寺花卉,赔偿了寺院两千两。
后来为了陷害草民,他请清河县人孙泽年与当时知府搭上话,一共花了五千两。
这林林总总算下来,就有一万两了。
这还不包括他素日大吃大喝的开销。”
周怀山对着他的小本子,认真的读着周怀海的每一笔花销。
郑御史的脸渐渐的绿了起来。
周怀海这么能作?
一个从乡下出来的读书人,怎么就这么能出幺蛾子。
听听!
这是人做的事儿吗?
光是赔偿就花了这么多钱?!
周怀山读完小本子,转头看向郑御史,“你说周怀海花了一万两白银给胡为岳送礼,请问,钱从哪来?你给的?”
说完,不及郑御史反应,周怀山就朝皇上道:“陛下,草民认为,郑御史在诬陷构害兵部尚书胡为岳大人。
草民虽然身无官职,但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草民身为国子监学生,身为怀山书院院长,有责任有义务为我朝更好的发展提供自己的微薄之力。
所以,草民恳请陛下严查郑御史。”
郑御史扑通跪下,“陛下,臣冤枉,臣所言之事,当真是有证据的,至于为何银两对不上,也可能是臣所找的证据有所出入。”
“呸!不要脸!”
御书房里,周怀山粗鄙又豪放的啐了一口。
“你陷害成功,那就是证据确凿,你陷害失败,那就是证据有所出入,这话都让你说了,你咋不上天呢!”
瞪了郑御史一眼,周怀山抱拳行礼。
“郑御史今日进宫,一则为了让国子监的学生停止游行示威,二则为了诬陷胡为岳,这两件事都与草民息息相关,草民求陛下给草民做主。
说不定,想要毒死草民的,就是他们。”
周怀山也扑通跪下,跪在郑御史一侧。
郑御史闻言一愣、
毒死?
谁要毒死你?
周怀山却是一脸委屈泫然欲泣的样子,可怜巴巴望着皇上。
皇上……
这眼神,还真是和二十年前看过的那眼神,一模一样。
皇上扫了周怀山一眼,面无表情,甚至波澜不惊的缓缓道:“把郑御史送到暗影去。”
一听这话,郑御史顿时就瘫了。
“陛下,陛下,臣冤枉,臣当真没有想要害任何人!臣真的是收到证据说胡为岳受贿,一定是有人要害臣,陛下……”
“这话,你留着和沈励说吧。”
皇上连看都没有看郑御史,不轻不重道了一句。
语落,嫌恶的一摆手,内侍总管立刻喊人上前,将郑御史押走。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可乐
郑御史整个人都软了。
他不过就是来告一状,这好好地皇上怎么就要把他送到暗影去了!
就算他是诬告胡为岳,这最多也是他证据不足,皇上再怒,顶天了怒骂他一顿或者责罚一通。
怎么就严重到要去暗影了!
为什么!
郑御史鬼哭狼嚎被带走。
御书房里,一时间气压有些低。
皇上目光落向沈褐,默了一瞬,道:“那日宫宴,你夫人突然晕倒,大夫怎么说?”
皇上突然关心他家人的病情,大理寺卿有些受宠若惊,忙道:“谢陛下关心,大夫说有些心悸气短,许是近日操劳,休养些时日便可,并无大碍。”
皇上就长长的叹了口气,身子朝椅背上一靠,似有若无扫了周青一眼。
“朕记得,你的原配夫人,是现任夫人的亲姐姐吧。”
大理寺卿一愣,忙拱手,“是。”
随着话音出口,胸口弥漫上久违的钝痛。
皇上望着大理寺卿,慢慢的道:“你的原配夫人,是叫……黄宸?”
大理寺卿满心苦涩点点头,“是。”
全然没有意识到,皇上居然还记得他第一任夫人的名讳。
“她当时,也是突然患病,然后就缠绵病榻卧床不起了,朕记得,那时候外面也传,说她是心悸气短。”
大理寺卿狠狠一怔,胸口跟着就抽动了一下,抬眼朝皇上看去。
皇上一笑,“朕派御医去给你夫人好好瞧瞧吧,别像当年似的,若是耽误了,朕怕你要一蹶不起了,那朝廷岂不是又损失一位栋梁。”
大理寺卿望着皇上。
一时间,心头震惊,悲痛,难过,欣喜……种种情绪交杂,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周怀山在一侧用胳膊肘怼了沈褐一下。
“你还不赶紧谢恩?”
大理寺卿扑通就跪下,朝着皇上行了个大礼,“臣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笑了笑,轻轻一摆手,“起来吧,你先回去,一会儿朕便让太医院院使去你府上给瞧瞧。”
“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厚爱,臣必定尽忠职守万死莫辞。”
周怀山嘴角微张,正要说什么,却是突然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飞快的朝皇上看了一眼,然后闭嘴什么都没说。
大理寺卿千恩万谢离开御书房。
周怀山朝皇上拱手作揖,一脸憨厚的真诚,“草民谢陛下给草民做主,草民也替胡为岳谢陛下给他做主。”
皇上哼笑,“你拿什么谢朕?”
周怀山一愣,蓦的抬头看皇上。
皇上满目戏谑,“沈褐谢朕,他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呢?”
周怀山……
怎么感觉这小子变坏了!
听听!
这是人问出来的话吗!
上赶着要答谢?!
您是个皇上!
眼角一抽,周怀山为难道:“草民也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草民现在是白身一人,陛下若是不介意,草民让草民的女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周青……
皇上哈的一声笑出来。
“可以,不过,沈励鞠躬尽瘁,那是沈励对朕的答谢,毕竟朕给他圣旨赐婚了,你的那份心意,还是没有表达出来。
要是他一个人表达两份谢意,朕怕他操劳过度。”
皇上悠哉望着周怀山,“朕可是刚刚才替你做了主。”
周怀山……
一缩肩头,弱弱道:“那草民要不就给国库捐点银子?除了钱,草民什么都没有了啊!”
皇上忍俊不禁道:“你的钱,你还是自己留着挥霍吧,许是都不够。
你若是实在不知道如何答谢朕,不妨今年秋闱,中个前三?”
周怀山的脸,在这一瞬间就绿了。
周青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皇上兴致颇浓的道:“除了这个,朕实在想不到别的了,朕也不缺钱也不缺权,朕现在就缺个乐子。”
周怀山含恨望着皇上。
这话,他当年也说过。
当年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有一次不知怎么就落水了,他跳水把人捞上来,皇上就说要好好谢他。
他是怎么说的,他说:我现在呢,一不缺钱二不缺权,就缺乐子,要不,你好好读书冒充百姓去考个秋闱,看看能不能排上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