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自然好,但这个可能未免太小,苏言更倾向于这些铺子里有着谢母的人手,不揪出来恐怕难以安心。
谢明允怎会想不到这一点,点头道:“嗯,有几个和谢家本家联系紧密的铺子,里面有几个活计不重要的,是她的人。”
苏言的心仿佛被轻轻吊起,又在下一句话后缓缓落下。
谢明允笑着道:“不过没什么妨碍,我都记著名单,都嘱咐过管事不然那几人靠近核心的活计,无妨的。”
苏言松了口气,心说他果然打算得门儿清:“那就好,你就别担心太多了,等她进京……”
谢明允好奇地问:“等她进京怎么样?你要做什么?”
这话显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苏言耳朵再聋也听得出来是一股子看好戏的语气,不由得失笑,又卖了个关子:“等她来了你就知道。”
她自顾自地拍了拍谢明允的肩膀,安抚的语气中又暗含得意:“放心,包君解气。”
谢明允看着她将那张金贵的纸揉成一团,毫不留情地一掷,那张半活不死的纸就精准的落到另一张桌上盛果皮的木盘里,垂死挣扎似的摇了两圈,便哑火地埋入脏乱中了。
他摇摇头,似是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
而后倏地拉过苏言,凑上去给了一个很轻的耳边吻。
还附带一句恍若叹息的——“谢谢。”
苏言忍了忍,还是攥紧了他的手腕,回以一个安稳的眼神。
……
大婚的准备仍在紧锣密鼓地暗暗进行中,苏言敏锐的察觉到,朝中气氛似乎和缓了不少,尤其体现在礼部兵部——礼部举办操持,虽繁忙却也有些油水可捞,苏言不带脑子都能想到其中痛苦又欢乐的情境。
至于兵部……其实与大婚并不直接相关,这个调配兵力的部门因近期气候炎热,粮草在运输路上损耗不少,时不时就找苏言上奏要多拨两倍的银子,苏言虽有意拨款,但心说这个数额还得细算,就一直没答应下来,没想到最近居然歇听了,她一询问,原因居然还挺匪夷所思的。
大致就是……边境上一直时不时骚扰的东夷人,近来莫名哑了火,三天两头一次的“骚扰”变成了十天半个月一次,甚至有延长周期的趋势,不可谓不是一惊人的喜事,兵部的用粮量在损耗之后,居然离奇的刚刚好。
苏言琢磨,八成是大皇女同东夷合作被揭发的事,时隔许久终于传到了东夷,少了某方面的底气,侵犯自然就少了。
也不失为一桩幸事,她想。
近来,太医院的几位大夫也是操碎了心。
这些日子,陛下总让她们调温和的药物,给谢皇君调养身子,以助怀孕,本来这并非什么难事,太医院的人也多的是方子能起到这个效果……但陛下她不要啊!
但凡是药三分毒,这句古话没错,尤其一些效果好的药,长远来看有可能出现一些后遗反应,譬如嗜睡呕吐之类,但真论起来,不过微乎其微罢了,历朝历代没有哪个太医或者皇帝把这当回事。
可偏偏当今陛下就是对此十分不放心,生怕这药的副作用对谢皇君有哪怕一丝半点的损伤,只让太医院开最最温和保守的药方子,以温养为主。
药性不强,谢皇君也没个动静,她们现在怀揣着这个“谢皇君并未怀孕”的惊天秘密,比谁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说,甚至怕惹上杀身之祸。
直到苏言今日亲自去了一趟太医院,察觉到众大夫的不对劲,心下生疑,问了一句:“你们怎么都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是朕的什么要求难办吗?”
怕这些人误会她的意思,还补充道:“不必在意旁的礼数,直言便可。”
而后她才从一位太医口中,知晓了她们遮遮掩掩不敢上报的“难处”。
苏言上位这么多天,实则一开始就是个意外,哪怕后来稳稳当当地坐在金座上这么些时日,大多数事情都能适应了,也仍有少数琐事一时没能转过弯来,譬如此时太医吞吞吐吐的难处和一颗心都悬在半空的胆战心惊,若不是苏言今日察觉到些不对劲,恐怕还不知道要让人惶惶多少日。
她叹了口气,安抚道:“此事不必太过强求,诸位也放宽心,是朕想要个保守温养的方子,自然也不会因此怪罪任何人,眼下大婚在即,今日我顺路来一趟也是想说……现在这个方子也不必用了。”
“这……”位首的老太医犹豫了一下,“陛下决定好了?可这事情怎么瞒得过去。”
苏言摇了摇头,道:“这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她被朝臣诟病,为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配偶能嫁入皇家,而撒下弥天大谎,她也无所畏惧了。
她转身出了太医院,一如来时,只留下一个引人深思的背影。
……
近来天气热,晚膳时候,谢明允食欲恹恹,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碗煮丸子的清汤配上清粥小菜,便放下了筷子。
苏言后吃完,满足地叹了口气。
谢明允坐在她对面,好像在等什么,良久忽然道:“药呢?”
苏言正吃饱喝足,脑海和肚皮俱发出满意的叹息,闻言还未反应过来谢明允说的什么,就已经抬起头,回了一句含混的:“嗯?”
谢明允仿佛被传染似的,也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很是为眼前这个丢三落四的人发愁:“今日调养的药呢?”
苏言脑袋一点,十分直爽大方地道:“没啦!”
谢明允:“……”也不解释解释,是突然改变主意了吗?
兴许是他疑惑的眼光扫过来实在是太明显,苏言这才对上他的眼睛,平静又安稳地说:“这些日子就不喝了,既然没多大用,也不必勉强。”
谢明允张了张唇,正要说什么。
苏言趁先堵了回去,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我知道你也心急,但是药本就自带三分毒,本来没什么病,就不必吃太久,听话,嗯?”
谢明允本不是全然同意苏言此举,他心底总还暗含着什么期待似的,放不下那一丁点的希冀,可此刻苏言在他面前,在他耳边,轻轻巧巧脱口就是一句带着爱意的安抚和轻劝,于是谢明允当即哑了声,依言十分“听话”了起来。
也好,顺其自然罢,他想着。
苏言心满意足地和小郎君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一致,心情甚好地从旁边取了一串早季的琥珀葡萄,体贴地剥开了一颗,露出里面玉一般晶莹的果肉,往谢明允唇边递了过去。
谢明允本有些怕酸,但这西域进贡的上好琥珀葡萄或许是有地域的优势,吃到嘴里居然十分香甜可口,上下牙关一阖,汁水几乎溅出,他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索性从苏言手中取过那一串葡萄,自顾自地剥了起来。
苏言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心说这暑日快到了,宫里常备许多新鲜的水果,总不至于饿着他,还能满足他挑挑剔剔的古怪食癖,倒也算称心。
不知为何,苏言此时心底升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却像云烟似的抓不住。
——也等不及她捉住那是什么,外面忽然有人通传。
“陛下,谢皇君的母亲,正等在皇城门口,是否要属下前去传令放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超级准时!
第106章 明怼
此刻,苏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满面笑容的谢母,彬彬有礼道:“请坐。”
一旁的宫人有条不紊地摆椅子、倒茶,对陛下这位丈母娘招待得无比细致,生怕给人挑出什么毛病。
苏言看着这周到的礼节,心说早知道就先嘱咐宫里人一番,伺候这位,不必这么“周到”。
谢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四处摆着各地贡品,古玩瓷器一律精贵无比,她常年经商,眼光自然独到,对这些东西多少也有了解,此刻品了口宫人递上来的茶,就知晓不少事情。
——譬如,眼前这位陛下,她儿子的妻主,并非善品茶的人,不然宫中不会是这类名贵却并不适合夏日喝的茶,而且,也不精于古玩玉佩,宫中摆放都是皇家固有的样式,而绝非因一人之喜爱。
心下有了判断,面上就更是淡然自若,谢守主动开口,套起了近乎:“陛下,我家明允在您左右,伺候得可还和您心意。”
“伺候”这个词听着让人不太舒服,苏言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不过倒没让人看出她的情绪,只笑了笑,朝着谢守,敷衍道:“明允他很好,您不必‘操心’。”
她心想,这个假模假样的,一见面不是关心自己的亲儿子过得如何,却问起了自己儿子“伺候”得如何,虽说这古代出嫁的人在娘家会渐渐失去存在感,可像谢守这样的,三言两语间毫不掩饰地将自己儿子当作仆人的语气……简直令人心生厌恶。
谢守听这番话,心想自己这个儿子总算是有些用处,便开始了滔滔不绝:“谢陛下体贴包容,我这儿子啊,自小孤僻不与人交谈,也不像个寻常男孩子知冷知热,我怎么□□都没有用,多亏了后来入了您苏家,哦不,如今的皇家,这才算是乖顺了起来,草民在此多谢陛下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