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源头。
牧临川眉心猛然一跳,神情莫辨,低着眼看着陆拂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带着他的手还往自己脸上贴。
张嵩惊讶得几乎快合不拢嘴了,心里咯噔一声,暗自替拂拂叫了声不妙。
把陛下当冰盆什么的,这可不是烧糊涂了吗?
然而,接下来,张嵩却看到了让他更惊讶的一幕。
少年面无表情地拉下唇角,指腹缓缓摩挲着拂拂滚烫的肌肤。
那双细长的眼飞快地闪过了震惊、杀意、茫然和差点儿让张嵩扑通跪倒在地的羞怯。
细细麻麻的痒意传来,陆拂拂若有所觉地睁开眼,醒了。
一睁眼,便有股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了天灵盖,拂拂一个哆嗦,心道。
作死,她竟然拉着牧临川的手不放。
她一醒,牧临川猩红的眼盯着她的眼,缓缓地抽出了手,什么也没说。
或许是因为人在病中就会格外脆弱。
感觉到牧临川纹丝不动地坐在这儿,拂拂急得都快哭了,心还在滴血。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她的任务进度条
“陛下,你……你快去啊!”拂拂直咳嗽,嗓音沙哑得犹如老妇般难听。
张嵩屏住了呼吸等着牧临川的反应。
少年静坐了一会儿,微卷的碎发垂落在眼,半晌,这才站起身:“走罢,上朝。”
“你再叫尚药局的人来一趟,等孤下了朝若是看到王后的病情没有起色。”牧临川平静地说,“孤要他们脑袋。”
拂拂往床上一趟,拢紧了被褥,昏昏沉沉地骂道。
装什么霸道总裁呢,人太医就打份工做错了什么。
少年孤身一人进了太极殿,群臣面露微讶之色,短暂的哗然与骚动之后,纷纷安静了下来。
没一会儿,便有大臣憋不住了,迟疑地问:“陛下,今日王后——不来吗?”
是啊,今日王后不来吗?
众人面面相觑,眼里含了抹忧色,难道是说这位陆王后也失宠了??
牧临川不疑有他:“王后今日病了,孤留了尚药局的人好生照顾王后。”
话音刚落,群臣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凝重的面色缓缓复归正常。
不过眉眼里还是含着点儿忧心和失落。
牧临川:……不就是生病没来吗?!你们这一个个失落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下了朝,黄门侍郎刘季舒、散骑常侍全珏等人和同僚一道上拜见过牧临川,主动表示家里还有什么什么珍贵的药材,取来给王后补补身体。
牧临川:……?所以到底孤是天子,还是陆拂拂是天子???
少年皮笑肉不笑:“爱卿的好意孤心领了,孤会照顾好王后的。”
陆王后一病,在后宫与朝野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下了朝,张嵩瞅着牧临川的脸色问:“陛下,今日还处理政务吗?”
少年愣了半秒,恍然大悟般地眨眨眼笑道:“你这话说得好。”
趁着陆拂拂病倒,他这不正好能放几天假?
张嵩笑道:“那陛下,今日咱们去哪儿?”
“去千佛——”
仔细算算,他已经快月余未曾去摆弄过他那些引以为豪的作品了。
可刚迈出去没两步,陆拂拂那张憔悴的脸一直在他眼晃悠,挥之不去。
牧临川挥着手在眼驱赶了两下,未果,顿了顿。
“算了,就不去了,先让她养好身子。”
“等王后养好身子再说。”
托他脑瓜子还算灵光的福,虽说已经怠于政事将近一年,此番重新上手,少年天子处理得还算有条不紊。
少年天子能改过自新,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厢。
已至深夜,细雪飘飘。
荆州,长乐王府邸书斋内。
侍者提着灯,走在方引路。
“诸位,长乐王殿下到了。”
书斋内一众人纷纷起身恭迎。
不消片刻,牧行简便从廊下踏入,一边动手解开身上的大氅,一边温声叫众人免礼。
抖落了大氅上的雪珠子,青年带着一身肃肃寒意,快步步入席间落座。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安西将军,荆州刺史,长乐王牧行简。
青年身着一身玄色窄袖长袍,乌发高束,瞳色幽深如墨玉,眉眼与牧临川有六七分的相似,只是少了几分昳丽,多了几分俊朗与稳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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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擦了擦手,接过幕僚递来的信,牧行简翻了两翻:“裴姝死了?”
“也罢。”牧行简微露诧异,却无甚动容。
毕竟不是重要人物,倒是符合他这位顽劣不堪的堂弟的个性。
众人各自坐定之后,这才切入了正题。
“牧临川新封了一位陆姓王后。这位陆姓王后似乎很得他宠爱。据说,这些时日,牧临川更为这位陆王后改了性子,一改往日昏聩的作风——”
一幕僚眉头微蹙:“上元节那日,京兆陈氏子当街强抢一名乐伎,不知怎么回事,牧临川和那位陆王后也正在当场……”
“这些日子以来,牧临川在民间的声望犹如水涨船高。”
众人交头接耳了一阵,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牧行简。
“殿下如今已收服了賨人,拿下了巴蜀。此时正宜命崔素北上荆州,与殿下回合,直驱京师。”
“这暴君性子狡狯,铦巧好利,贪图享乐,如今这番举动也不知是何用意。”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都觉得起兵这事儿不能再拖,再拖下去,牧临川声势又起,只怕再起兵就师出无名了。
未多时,竟然又都纷纷步出了席位,跪倒在地:“牧临川无道,政苛民怨,四海横流,天下土崩,还请殿下早作决断,还我大雍太平,还我大雍百姓一清平盛世罢。”
牧行简不慌不忙弯腰去扶,沉声道:“诸位请起,仆亦知晓诸位这番为天下为百姓为大雍的忠心,仆槌鲁无能,忝居高位,得诸位信赖,与公同心,共襄国是,定不会辜负诸位所托。只是,此事非同小可——”
另有人忽然出声道:“倒不如——就照从前所计划的那般,请王妃入宫吧?”
众人一怔,俱都又炸开了锅,勃然变了脸色,痛心疾首地大骂道:“放肆!!王妃入宫这是要置殿下于何地!这何人想出的昏招!还不拖下去斩了?”
牧行简眸色转深,沉默不言。
觑着牧行简的脸色,另一幕僚神情凛然,躬身长拜:“殿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举。如今大雍沉疴甚剧,文法羁縻,吞舟多漏。臣斗胆请王妃入宫,助我大雍一臂之力。”
“请王妃入宫吧。”
“是啊,请王妃入宫罢。”
……
“诸公的心思仆已明了。”牧行简神色未变,微一抬手中断了讨论,“此事,容后再议罢。”
男人嗓音沉而有力,自有一番杀伐果断的上位者的气势。
众人不好再劝,只好作罢,看着牧行简这沉稳缜密的模样,心中不由长叹。
这才是帝王之相啊。
……
烛火幽微。
一星烛火落在少女深邃的瞳孔中,摇曳出一线清冷的光辉。
伴随着烛花“啪”地炸开,曳开幢幢光影,桌前的少女像是被惊醒了,微蹙着眉头,揉了揉额角。
少女未束发,青丝垂落腰际跪坐在桌前,如瀑的秀发勾勒出窈窕的腰臀。
她身着一袭淡紫色襦裙,圆润白皙的耳垂饰以葫芦形状的白玉耳坠,光华内敛,逼人得不可直视中,又含着些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仔细一看,她的容貌竟然与大郑夫人、裴姝都有几分相似。更贴切地说,是大郑夫人与裴姝均匀了些少女的姝色,论容貌,这两人是远不及这少女一般动人。
“王妃不看书了吗?”侍女笑着询问道。
少女,也正是顾清辉,微微摇首,嗓音如风中泠泠摇曳的铜铃:“不了,你去收拾几件衣服,过几日我们去上京。”
“上京?”侍婢无不愕然,“好端端地怎么要去上京了?”
顾清辉嗓音低了下去:“无他,只是想念族中亲人罢了。”
“许久未曾回京,”顾清辉喃喃道,“也不知阿父与阿母可好?”
还有
眼前掠过了少年昳丽的眉眼。
顾清辉叹息了一声,微不可察地念道:“文殊。”
时人崇佛,乳名多与沙门释教有关,那位大名鼎鼎的少年天子,小字正是“文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