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默默安慰自己,这陆拂拂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出生,定然有她犯错的时候,等哪天她恃宠而骄触怒了陛下,可不是有好戏看了。
曜灵殿内,几位美人跪坐在帷幔前,正窃窃私语。
尤其是前几天把陆拂拂当个笑话解闷逗趣儿的美人更是脸色青白交加。
胡美人面上带笑,压下了心头这不平,笑道:“没想到看上去其貌不扬的阿陆却是个城府极深。”
周充华一扯嘴角:“什么城府极深?不过是恃宠而骄罢了。于礼她都该向贵人请安。”
“一朝受宠,竟然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连贵人都未曾放在眼里。”
小郑贵人扶着案几,眉眼半阖,丝毫没被周充华挑拨了心神。
她在想着前几日从冷宫里传来的消息。
寒风顺着窗户沿溜了进来,丝丝缕缕地渗入了骨子里,往日里,曜灵殿内总不缺这上好的银炭,而如今炭火全都让陛下搬到了冷宫去,此举令几位美人大感不平。
“此人身在冷宫,却能吸引陛下的注意,定不是个简单之辈。”
“这话倒也不然,依我看,一个俗婢,只等她哪天自己跌了跟头就是了。”
毕竟陛下不按常理出牌来得还少吗?
几位美人交谈之中,也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一个美人跪坐在地上,低眉顺眼道:“贵人,这阿陆不能留。”
美人温顺伏身,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这阿陆还未得封号,便猖狂至此,从未来拜见过贵人……”
小郑贵人哪里不懂得这些美人借刀杀人的小心思,不光是她们,光是前天,裴姝就又来了一次。
她本只当陆拂拂不过是陛下一时兴起,却没想到竟然也受宠了一段时日,如此一来,便有许多人沉不住气了。
小郑贵人含笑端起茶瓯呷了一口茶,摆摆手:“再说吧。”
周充华几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她还能不知道吗?
陆拂拂能受宠,无非是她有一双与顾清辉有几分相似的眼睛。
不过是个秋后的蚂蚱,动动指头就能捻死,蹦跶不了几天。
要想弄死一位恩宠正盛的美人有多难?
小郑贵人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瓯。
实际上,只要让这阿陆不经意间踩了陛下的雷区便足够了。
与顾清辉相像既是她的优势,也是她的催命符。
毕竟东施效颦,最惹人厌。
第16章
陆拂拂这几天在研究牧临川。
少女脊背挺得很直,垂着眼,一笔一划地记着笔记。纸页上记载的都是她这几天来打听来的牧临川的喜好。
当然为保险起见,记述都比较模糊。
和后宫其他美人相比,她有一个优势,这优势在于她与顾清辉极为相似的一双眼。牧临川或许将她当作了顾清辉的替身,对她有了几分纵容。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她可以利用这份优势,但绝不能活成顾清辉的影子,因为与正版货相比,她什么都不是。
另外,后宫美人为了讨牧临川欢心,大多温顺体贴,只是总归有些匠气。拂拂模糊意识到牧临川好像很喜欢她这格格不入的“乡下气”。
她若有所思地垂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
女孩隐隐约约间已经明白,要利用好自己的优势。
但光这些还不够,她这副皮囊和这风格牧临川早晚都会厌倦,也能轻而易举被旁人取代。
她需要将牧临川摸个透彻,知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有思想契合,感情方能长久,也只有当她无法被取代,彻底被牧临川划分为“自己人”之时,她才能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进行自己的任务而不因“指手画脚”被牧临川所厌倦。
而如今的首要目标是,让牧临川对她感到好奇,幺妮说过当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女人感到好奇的时候,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至少她不能让他失去兴趣。
写完今日的笔记,拂拂走到镜子前,转了一圈。
小姑娘眉眼沉凝,简直是用挑剔的目光在研究着自己的身材与容貌。
太瘦了。
拂拂叹了口气。
她知道,在男人眼里,女孩胸前该长些肉才好看,不求多大,但求可堪盈手。
拂拂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在胸前比了个“B”罩杯的大小。
心中缓缓地想,还是要把运动健身提上日程才是。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薄雾蒙蒙。
拂拂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没有健身的经验,先是照着记忆做了一套学校里的广播体操,之后便绕着王宫跑操,跑得气喘吁吁。
擦了把额头上的薄汗,就在拂拂转身准备回冷宫吃早饭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个内侍的声音。
“大胆,见了贵人竟然还不行礼?”
拂拂愣了一下,硬生生地收回动作,这才看清薄雾中一个隐约的,窈窕婀娜的身影朝这儿走来。
“不得无礼。”这道嗓音轻柔婉转。
原是个宫装美人,美人天姿精耀,灵眸绝朗,裙带翩翩,耳着白玉珰,鬓簪金步摇,直将小家碧玉之姿的拂拂衬托到了泥土里。
美人轻声呵斥身旁的内侍,抬起眼朝拂拂温和一笑,“想必这位便是冷宫阿陆了吧?”
拂拂心中警铃当当作响,面色一凛,缓缓正色起来。
这位美人似乎是三夫人之一的小郑贵人。
和小郑贵人一比,跑步跑得气喘吁吁的自己,着实有点儿邋遢了。
陆拂拂道:“拜见贵人。”
小郑贵人笑容很是亲和,“起来说话吧。”
拂拂站起身,心态却不怎么乐观,心里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想:来了,宫斗剧里的经典场景之一。
在入宫前,陆拂拂脑子里就已经将宫斗剧中的剧情全都演绎了个遍,就等着今天这一天了。
可小郑贵人却并未如预想中刁难她,反倒温和地捧起她的手,问她多大年纪了。
“十七了?那倒是正好的年华。”
“你入宫这么久,我这做姐姐却未曾和你说过几句话,是我失职。”小郑贵人莞尔一笑,从鬓发间拔出一支发簪,轻轻簪在了拂拂鬓边。
“好孩子,这就算送给你的见面礼了,可千万要记得,小心侍奉陛下呀。”
好端端地送什么发簪……
拂拂抿紧了唇,大脑里好像飞快地掠过了个什么东西,转瞬即逝,却又抓不住。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她总觉得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拂拂顿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扶上了发簪,却又被郑夫人状似无意般地拦下了。
“陛下如今正在华林园里同诸位姐妹们赏花,你可知道?”
拂拂只能暂时转回心神,摇摇头,却还是没有掉以轻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拂拂皱紧了眉,
山区里走出来的姑娘,心思大多明净单纯,拂拂刚出来打工的时候,曾经为此吃过不少苦头,也难免多长出来了几个心眼。
小郑贵人笑道:“真是个实诚的孩子。走吧,我带你一道儿去。”
前方未知是龙潭虎穴,拂拂心中不愿意,但身旁那个小内侍横眉冷目,大有不同意就找个理由将她帮杀了的意思。
小郑贵人与她地位悬殊,拂拂寻不得脱身之法,只好任由小郑贵人带着往华林园里去。
大雍朝历经数朝,到牧临川手上的时候,已经腐烂到了根子里,帝族王侯作风豪奢。
牧临川崇佛,华林园仿照西方极乐世界修建,掘有“七宝池”,细金沙铺底,阶道以金、银、琉璃、玻瓈合成。池中莲花竞放,或红或白,大如车轮。
飞梁跨阁,重楼起雾,牕户之上,以琉璃、玻瓈、砗磲、赤珠、玛瑙装饰,远远望去,碧浪浮金间,牧临川坐在软毡上,支棱着一条腿,怀里捧着一面鼓,悠闲地击鼓高歌,鼓身绘着诸天神佛像。
唱的调子是拂拂从没有听过的,苍茫疏朗。
拂拂目光落在少年怀抱的那面羯鼓上,喉口一紧,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记忆副本里那面人皮鼓!!
和当初亲吻鼓面的男孩儿完全不同,八岁的牧临川,冷淡漠然。而十六岁的牧临川,却喜怒无常,疯疯癫癫。
牧临川今日没束冠,乌发垂落在腰后,一袭黑色的衣袍,袍袖如同流云般流畅顺滑,衣襟大敞,露出苍白的胸前肌肤。
衣摆上的金色莲花纹好像也顺着纤细的脚踝,攀沿而上。
身旁或跪,或站,或坐十多个美人,俱都是天人之姿,恍若仙子下凡,手上也都各捧着琴、瑟、篪、鼓等诸多乐器,或是水晶钵,琉璃碗,玛瑙杯。
拂拂唇瓣微动,喉口又干又涩间,又好像被一阵无措的慌乱击中了。
少女纵使再机灵再成熟,看着那几个美人身上穿的戴的,难免也有些歆羡。
此时,拂拂觉得自己就像误入了天庭的乡巴佬,脑门上都写着四个大字“格格不入”。
那天,对于陆拂拂而言,是非比寻常的一天。
她虽然知晓自己这样貌这风格在牧临川哪儿不能长久,但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女孩子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