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桃花之下,吊着个女人。
女人低垂着头,脖颈软绵绵地弯折了下来,像是断了脖子。
唯有胸前的一起一伏,表明着女人依然活着。
在日光的照耀下,女人肌肤白皙如同冰雪,身形纤秾合度,只是乱蓬蓬的秀发却遮住了眉眼,使人看不清真容。
几个内侍正低眉顺眼地手持毛笔,以女人这白得晃眼的躯体为画布,在女人身上涂涂画画。
一笔一捺。
藏蓝、赤金、朱砂、松石绿、鹅黄……双鱼纹、莲花纹、吉祥结纹、忍冬纹、伽陵频迦纹。
画彩仙灵,精妙难言。
小毫细细勾勒描摹,尤以胸乳前的最为工细,勾勒出八瓣仰莲纹,绕胸洋洋洒洒地饰以金墨梵文。
牧欢跌跌撞撞地从软毡上站起,抃手而舞,大笑连连:“好好画!孤要王后胸前这块好皮。”
“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快快!”
王后?
拂拂又是一怔,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女人。
嗓子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那是牧临川的……母亲?!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身上终于被细细地绘满了。
等颜料风干之后,牧欢迫切地催促道:“还不快些动手?”
只见一个内侍,手提一把尖头小锤走到了女人面前,在女人头部凿出一个小孔,又以小刀细细剔开皮肉,灌之以水银。
水银质重,汩汩流遍全身的同时,也将人皮随之完整地剥离了下来。
拂拂浑身一震,看着面前这血肉模糊的一团,脑子里轰轰直响,她张了张嘴,想要大叫,想要尖叫,却好像被人紧紧地扼住了喉咙。
尖叫就如同横生的枝桠,被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将她五脏六腑割得血流如注,开膛破腹般的痛苦。
陆拂拂几乎快站不住了,还是身旁一个宫婢不动声色地扶了她一把。
“别动。”
“也别说话。”
年长的宫婢低声嘱咐道,即使她自己也抖得厉害。
拂拂强忍住眼泪点了点头。
陆拂拂不知道怎么是怎么走出华林园的,她跟着这些宫婢们走在了宫道上,双腿发软,走了一半,整个人终于绷不住,拂拂打着哆嗦,蹲在路边哇哇全吐了出来。
年长的宫婢们倒也没责怪她,看着面前这面色惨白的圆脸小宫女,她们沉默了半晌,低声安慰道:“习惯,习惯了就好了。”
说着有人伸出手想摸摸拂拂的头,然而手臂却有些发软,一哆嗦,擦过了拂拂鬓角,落在了她肩膀上。
拂拂在这个“记忆副本”里足足待了三天。
在这个“副本”里,她身形足足缩小了一圈不止,脸还是那张脸,姓名还是那个姓名,身份却成了刚入宫不久的小宫婢,今年九岁。
这三天时间里,拂拂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味同嚼蜡,一想到华林园里那血淋淋的一幕,就忍不住又要干呕,整个人眼看着就瘦了一圈。
三天后,牧欢的人皮鼓终于制成了。
他叫来宫婢,亲自将这面人皮鼓送给太子,而陆拂拂很不幸就是宫婢之一。
不用想这“太子”肯定就是牧临川了。小时候的牧临川会是什么样?
拂拂神情恍惚地跟在其他宫婢身后,她三天都没睡好觉,走起路来好像都在飘。
渐渐地,离太子寝宫近了。
拂拂抬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她小心翼翼地,垂着头走了进去。
在那里她终于看到了牧临川。
太咸三年的牧临川年仅八岁。
和她姑且还算熟悉的那个少年不同,八岁的牧临川,神情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他长发乌黑如云,披在肩头,两只血红的瞳仁平静而冷凝,肌肤如玉,唇瓣嫣红,眉眼颇有几分恬静乖巧。手腕上带着那一圈儿佛珠,冷得就像是个粉雕玉琢的鬼娃娃。
“阿父送我的礼物?”
男童拧起了眉头,掀开了漆盘上的红绸。
入目,是一面堪称精美绝伦的人皮鼓。
两面皆由乳房所制成,皮上绘以青金色八瓣仰莲纹,顶端被珍珠、玛瑙等环绕,攒出莲花花芯。
男童伸出手,掌心轻轻摩挲,入手尚带有人皮滑腻的质感。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儿抬起眼,长长的眼睫微颤,凝血般的瞳仁平静自若。
“我听说这鼓,遇风便会发出沉闷的自鸣声。”
话音未落,适逢一阵春风吹入殿中,鼓面“咚咚”不绝,沉闷如人之心跳。
牧临川的目光落在了陆拂拂身上。
这小宫婢生着一双灵巧的杏眼,额发低垂,模样秀美,愣愣地看着他,像是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他一般。
这还是第一次有小宫婢敢这么大胆直视于他。
男孩不甚在意地又垂下了眼:“你们回去转告阿父,我收拾一下这便去亲自谢过父王。”
男孩这么说着,又歪了歪头,将唇瓣轻轻贴在鼓面,贴在母亲的乳房上,犹如尚在襁褓中吮吸母乳的幼儿。
第15章
“呼——呼——呼——”
如溺水中的人,猛然被人从水面中提起。
回到现实之后,拂拂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牙关发颤地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一会儿想到击掌狂笑的牧欢,一会儿又想到亲吻母亲乳房的正太牧临川。
太变。态了,这也太变。态。
拂拂双腿发软地走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灌了进去。
从“人皮鼓”的记忆副本中回来之后,拂拂焦虑得几乎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
意识到这样不好,陆拂拂沉沉吸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是要攻略牧临川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惦记这些干嘛。
当务之急,还是该干嘛干嘛,尽量多刷点儿牧临川的好感度。
对牧临川而言,这几日的确是新鲜的,少年什么都不干,每天能抱着陆拂拂从中午睡到傍晚。
并且得意地想,这陆拂拂果真是欲擒故纵。多亏孤不举,才免于失身于给这女人的风险。
被自我感觉良好的变。态,紧紧抱在怀里挣又挣不开,拂拂打了个哆嗦,闭上眼默默装死。
少年眼睫轻覆,在眼皮上投下如蝶影般秀美的弧度。微卷的长发垂落鬓角,看着分外乖巧恬静。
看到拂拂出了神,不由想起来幺妮小时候睡懒觉的模样。
从记忆副本回来之后,她好几次都忍不住看着牧临川发呆,单单看少年的外表却不会想到他童年曾经遭遇过这么残忍变。态之事。
所以,他这才会变成《帝王恩》里那个草菅人命,给男主角牧行简铺路的暴君?
打住打住。
自觉三观岌岌可危,拂拂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巴掌。
童年阴影那也不是作恶的理由呀。
牧临川睡觉的时候喜欢把拂拂的脑袋摁在胸前抱着她。
屋里烧了炭,热得拂拂满头大汗,脸色潮红。
两人长发散乱,衣衫袍带交织在了一起,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露出如藕节般白皙的四肢。
少年苍白的小腿从黑金二色的莲花纹衣袍下伸了出来,压在了拂拂腿上。
神情之平静安详,毫无暧昧之意,犹如两条在享受午后日光浴的咸鱼。
偶尔,牧临川也会埋头在拂拂腰上,皱着眉含糊道:“嫂嫂。”身形蜷缩得像个虾子,露出了点儿少年的脆弱。
这已经不是拂拂第一次在牧临川睡迷糊后听到“嫂嫂”这个称呼了。
想到他爹牧欢的光荣事迹,拂拂抿了抿唇角,无精打采地想,难道……喜欢上自家嫂嫂,是牧家传统艺能??
这让她怎么攻略啊。
顾清辉是牧临川的隐私,亦是他的雷区,感情没到位之前,拂拂闭紧了嘴巴,决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多过问。
少年身子骨虽然病态了点儿,头发却长得很好,又黑又顺。每次午睡醒来,拂拂都要去解两个人缠在一起的头发和发带。
午后,陆拂拂侧着身子闭着眼睡得正沉。
少年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少女眼皮上轻点。
猩红的眼在斜阳的余晖下,有些淡,泛着些淡淡的胭脂粉色,犹如桃花春水般澹澹动人。
指腹轻轻摩挲着少女的眼皮、耐心一一根根数着她的眼睫。
少年换了个姿势,往后一躺,有些古怪地想。
或许他只是喜欢这丑丫头的眼睛。
阖上眼。
眼前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这是一容貌清丽的女子,肤色雪白,娥眉樱唇,雅致娴静中又多了几分清冷。
她有一双与陆拂拂八。九分相似的眉眼,这双清明的双眼冲淡了她身上这霜雪之意,多了几分少女的动人。
“嫂嫂。”
少年蜷缩着身子,唇角溢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呢喃。
要是能将这丑丫头的眼睛剜出来就好了。
用特殊之法作处理,便能如同琉璃珠一般,时时置于指尖把玩,那他便能日日看到嫂嫂了。
陆拂拂受宠这事儿,后宫众美人都以为这不过又是牧临川一时兴起。
眼看着陆拂拂非但没有失宠,反而恩宠日盛,后宫诸美人脸上略有点儿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