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年摘下蓝牙耳机,合上电脑。
他长出了一口气。
哪怕发了那样一条足以扭转形势的微博,他的心依旧是紧着的,就好像有人抓着他的心脏,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林冉又问了一句。
徐斯年却没解释,反而改了口,“你听吧。”
说完之后他就起身去了阳台。
林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发呆。
那个暂停键就挂在屏幕正中间,她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
顿时两难。
思虑了会儿,她拿出耳机把徐斯年的那条音频点开。
耳机里率先传来钱海潮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平,带着一丝惋惜,“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只要你陪他睡一觉,什么都有了。”
“你靠着这部剧一定能青云直上的。”
“到时候没有人不知道你徐斯年。”
徐斯年拒绝了,“我不需要。”
之后大概又换了个语境,钱海潮的声音比之前急切许多,“这次我可是求爷爷告奶奶得过来的机会,只要去吃个饭,喝点儿酒就行,不需要你怎么样!这次总可以去了吧。”
徐斯年答应了,但紧接着就是徐斯年质问他,“不是说只吃饭喝酒吗?为什么要给我加催/情/剂!我说过了,我不做!”
“你人现在在哪?”钱海潮问他,“那药不是我加的,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你都这样了,不如就顺了**的意,他可说了这次能给你男主角的。”
徐斯年骂了句:“滚!”
之后又是第三个场景。
许是他惹钱海潮不高兴了,钱海潮厉声道:“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在这个圈子里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混成了一线大明星,拉屎都有人捧你臭脚吗?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个十八线!连网红都不如!你要是再这样下去,这辈子都别想红!让你□□都是给你面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了!就你现在这样的背景,有人肯睡你都不错了!也不看看你得罪了谁!”
徐斯年回他:“和你没关系。”
然后电话挂断。
三分钟的音频。
大概换了六个场景。
每一个场景里的对话都让人听到窒息。
林冉在听到第三段的时候就已经流泪满面。
从心酸到心寒,再到悲伤。
她望着窗外那抹孤寂的背影,心里好像堵了块大石头。
满腔的悲郁没有发泄的地方。
她知道徐斯年进这个圈子背负了太多东西,承受了很多恶语,但没想到,现实像一座大山压下来的时候可以,他连一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林冉关掉音频,背过身擦掉眼泪。
然后给周邺发微信,让他推个业内好律师过来,准备给徐斯年打官司。
之后坐在沙发上发呆。
就像徐斯年不敢让她听这段音频一样。
她现在听完了之后不敢过去。
那是徐斯年血淋淋的过去,是他在不服输的时候摔过的一次又一次,他本来已经打算向生活妥协,但因为她再一次站了起来。
撕碎了伤口展示在众人面前。
那些人不认识他。
他可以肆无忌惮。
但她知道。
林冉看着微博舆论风向,买了营销号搬运徐斯年的微博,也让后援会发文站在徐斯年这一边。
当晚,徐斯年的微博粉丝暴涨三十万,突破百万大关。
新一轮风暴再次开始。
林冉花钱让徐斯年发博澄清这件事登上了热一。
狠狠压制住了辰冬娱乐。
然后各大营销号的口径全都倒向了徐斯年。
微博吃瓜路人对于那段音频爆发出了极大的愤怒,而有一部分人对于他爆料出来的那些导演则特别好奇,不过因为他隐匿的太好,一点儿信息没泄露出来,大家都不太好扒。
微博上的事情算是先告一段落。
林冉关掉手机。
钱海潮那些话像是魔咒,在林冉耳边不断回响。
眼泪顺着侧脸滑下,落在沙发上。
心情跌到了谷底。
徐斯年双手插兜站在阳台上,身形颀长,背影桀骜。
他在俯瞰万家灯火,而林冉在看他。
就在林冉发呆时,徐斯年的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钱海潮。
林冉看着那三个字都恨得牙痒痒。
她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
钱海潮的语气很平静,“年年,这些年来我对你也算不错吧,你怎么会说那些话来诬陷我?那些根本就不是我的声音。”
林冉:“???”
他不会是想了半天就想到了反诬陷这招吧?
林冉忍不住嗤笑了声。
那头终于察觉到不对,立马换了质询的语气,“你是谁?”
林冉咬牙切齿,“关你屁事!”
“徐斯年呢?”钱海潮问。
林冉:“你找他做什么?”
钱海潮:“和你无关。”
“那你就闭嘴。”林冉深呼吸了一口气,直接骂道:“你还是人吗?啊?!我就问你!但凡有点良心,是个人也干不出来这种事啊!你在想什么呢!说他除了脸什么都不会!他会的东西多了去!会做饭会弹琴会唱歌会跳舞会演戏,他站在舞台上就是明星本星知道吗?”
“你还骂他?他家要是没破产轮得到你哔哔!大少爷给你打工你是不是很骄傲?你这种仇富的败类!就算是破产了,你也不配给他当经纪人,提鞋都嫌你手臭!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身而为人你怎么能那么恶毒!?”
“你!”钱海潮顿时语塞,心口堵着一口气想要回骂,可还没骂就被对方把话给堵了回来。
“我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真的,但凡是个人他都做不出这种事来!”林冉厉声道:“咱们法庭上见!”
“违约金你们都别想好好拿到。”林冉说:“谁怂谁孙子!”
说完之后直接挂断电话。
钱海潮没再打电话过来。
世界都安静了。
但伴随着安静而来的,还有无边无际的孤寂。
林冉闭上眼睛,好像能听见风在她耳边缓缓吹过。
良久之后,她终于起身去了阳台。
-
宁江今天风不大,只是很冷。
那种冷中裹挟着一股潮湿,像下雪的前兆。
徐斯年在阳台上站了好一会儿,吸了下鼻子,尔后揣在兜里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想抽烟。
烟盒里的烟还有一大半。
这包烟还是大个半月前买的,他没有烟瘾,只是烦心事多了的时候喜欢抽点儿,像在找寄托。
他拿了一支烟放在嘴边。
啪嗒。
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烟雾飘散开来。
心里很乱。
那一段段语音听下来趋近麻木。
他有电话录音备份的习惯,只是很少回去听,也不会可以去找储存在了哪个文件夹里。
和钱海潮的每一次聊天,他几乎都有印象。
从通话记录找内容,飞快。
但内容往往都不堪入耳。
如果不是他自己听,他都快要忘记了自己还有那么狼狈的时候。
狼狈到恨不得回到过去,删掉和钱海潮的一切关联。
这些事情似乎就不会再发生。
他不知道别人听到那些录音是什么感觉。
他只觉得脊背生寒。
之前去和盛何借住房子的时候,许久未见的盛何说他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诸如此类的说法他还听过不少。
但每次他都会在心里想:是哪一夜?
是他爸破产之后选择跳楼,他们站在ICU之外无能为力的那一夜?
还是他妈住在病房里,一日比一日身体差,最终去世的那一夜?
抑或是阿礼哭着跟他说,哥哥,我们没有家了的那一夜?
太多太多个夜,他辗转难眠。
成长从来都不是一夜之间的事。
徐斯年的烟燃至尾端。
火星忽明忽灭,他听到了身后门被拉开的声音。
徐斯年捻灭了手中的烟,将烟头弹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挥手散了散烟味,正想着回头说些什么,猝不及防间,林冉从后边抱住了他。
双臂紧紧箍在他的腰间,脑袋埋在他的背脊。
“怎么了?”徐斯年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温声问道。
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哑。
“没事。”林冉说:“就想抱抱你。”
“哦。”徐斯年应。
“你抽烟了。”林冉闷声道。
“嗯,闲着无聊就抽了一支。”
“徐斯年。”林冉抱着他,声音哽咽,“你别怕,我一直都会在的。”
徐斯年愣了下,他嘴角扯了抹笑,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言语太过单薄。
终究什么都没说。
但是林冉的热泪好像透过了他的衣服,灼热的温度留在了他的肌肤上。
“林冉。”徐斯年说:“如果说,我真的在那些日子里想过妥协呢?”
向钱海潮妥协,向那些不堪入目的潜规则妥协。
林冉摇头,“没关系。那都不是你的错。”
“林冉。”徐斯年说:“不是如果。”
“我真的想过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