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姜濯川出现的时候,寂缘心内的戾气暴涨。
他怎么来了?谁通知的?
沐成礼派去宫里送信的人,可是每经过一道宫门就要被盘查,哪里能这么快!
除非是他也在沐府安插了人手,注视着沐姑娘的一举一动!
姜濯川见到寂缘,倒是并不稀奇。
上一次在慈安殿门口,已经震惊过了。
他只跟沐成礼说,要用他储君的权限,立刻差人去各城门处戒严,不许任何可疑之人出城,并且要在城内地毯式搜索,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只要沐姑娘还在城内,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姜濯川肯这样说,几乎就代表了,金陵城内所有的官兵都能随时调用。
沐成礼这才稍微冷静了些。
而看着这一幕,寂缘的燥郁达到了顶峰。
凭什么?凭什么姜濯川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做这些事,而他只能和阴沟里的老鼠似的,只能以蹩脚的借口来掩盖他的关心?
怒不可遏,藏在僧袍下的手指逐渐用力。
哗啦——
最近几日始终被摧残着的念珠终于断了绳子,散落一地。
姜濯川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念珠碎了,这可真不是个好预兆,不若大师你也回炳灵寺替沐小姐祈福吧,兴许在那个风水宝地,还能更灵验一些。”
寂缘恍若没听见姜濯川的话,心内迅速构建起一个计划。
姜濯川来的匆忙,身边或许就只这么一个护卫,看起来还很不机灵的样子。
隔壁修建家庙的人中,混了不少他的人手在其中,若是此刻发难,未见的不能直接取了姜濯川的头,告慰父王在天之灵。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摆在面前,复仇的冲动在寂缘脑中叫嚣着。
然而即将发作之前,寂缘还是克制住了。
灼华说过,他也许可以换一条路,也有放弃的余地。
若是此刻杀了姜濯川,就没有了,所有岔路都会彻底崩塌。
寂缘并不在乎自身会否被仇恨之火焚烧殆尽,但一想到灼华会在乎,他犹豫了。
姑娘柔情似水的目光,涓涓细流一般,让他心内怒火渐熄。
若是他万劫不复,姑娘一定会伤心。
更何况,这可是沐家宅邸,在此处起事,还会连累她的家人,还极大可能错过营救她的时机。
算了,他还可以忍耐几日,待找到灼华,还有的是机会。
但就算如此,寂缘也不打算继续留在沐府了,既然明面上姜濯川可以让官兵去搜,那暗地里的,便交给他好了。
就比如,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其存在的,通往城外的密道之类。
寂缘双手合十对沐太傅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姜濯川并不知道自己几乎是在鬼门关上溜达了一圈,他虽然注意到了寂缘的反常,却不在乎,只想着尽快找到灼华。
这时,谢廷玉人也匆匆赶到,径直来了残月楼。他谁也没理,直奔案发现场。
于灼华闺房外边观察了一圈,包括被铁钩顶开了的窗子都细细看过后,谢廷玉沉声道:“来者是有预谋的,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为的就是来这间屋子,劫走沐姑娘。”
这部分很多人都说过了,非专业人士也猜得到,几乎是废话。
“所以要么是这人勾结了沐家下人打探出了确切的位置,要么就是……曾经来过。”
这句就很关键。
沐家下人并不多,小姐自乡下过来住了没几个月,大部分时间人还在宫里头,除了残月楼里伺候的几人,外头的小厮和洒扫丫头,都未必知道小姐具体住在哪个房间。
说是买通下人,可能性着实不大,毕竟你都不知道该买通谁,消息才靠谱啊!
再者说,犯了这么大的罪过,这提供消息的下人就该跟绑匪一同跑,才能免于责罚,否则被搜出来有不合常理的大笔银两,那就没法抵赖了。
为防万一,谢廷玉还是将一干下人都丢到柴房,让差役看守着并轮流审问。转头再去跟沐家父子打听,有什么可疑的外人,曾来过灼华的闺房没有。
沐文洲摇头,他是近些天来才搬回府住,所了解的都是从二弟那听来的。
他转头看父亲,也是摇头。
“来拜访的人有过几个,但去过小女闺房的,大概只有跟她要好的几个闺中小姐……”
他平日心思多花在公务上了,就算女儿有客人,也不会事无巨细的都过问。
沐灼华本就很宅,她能约到家中来的,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而且也都是在花厅待客,谁真去了她闺房可不好说。
就算去了,都是官家小姐,让谁配合调查能容易呢?
“不,还有几个人,去过而且可疑。”
僵局之中,姜濯川突然开口,斩钉截铁。
所有人都看向他。
“昭王姜慕白,以及宛多公主。”
如果此刻灼华在现场,肯定会给姜濯川鼓个掌。
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之事的人确实很多,但决定将她彻底劫走,以至于骨肉分离,连父兄都见不到的狼灭,只有那个气急败坏,破罐破摔的昭王了!
只可惜她不在。
迷香面前,众生平等,所以灼华在关心她的人,都夜不能寐的这段时间内,睡的死沉。
再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大亮。灼华下意识还以为自己仍旧睡在残月楼里,只不过翻了个身就觉出不对劲了,床板很硬,也嗅不到虽然并不大喜欢,却很熟悉的熏香气味。
反倒是有点儿柴火味。
灼华瞬间惊醒,一个鲤鱼打挺,腾空而起,随后摔回了床上,疼的龇牙咧嘴。
不是梦。
忍痛爬起来,她揉着腰去迅速侦察了周围的环境。
可以确定的是,她此刻所在的是一间简陋的农舍,窗户虽然关着,可是从窗缝能看到外头的篱笆园,而比篱笆更远的,是田地和远山,并不见城墙一类。
所以这不是城里偏僻角落谁家开辟的小菜园子,这是出城了,至少是郊外。
至于距离金陵城多远,就不得而知了。
这是被谁给劫出来了?
寂缘?不可能,他昨天说的话是真的。这人虽然疯,可不是朝令夕改的性子,反而挺一根筋的。昨日也算相谈甚欢,他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残枫去而复返的概率也不高,相比于她来说,真正的圣母邱婉柔跟他更搭,残枫又不是傻子,之前护送着邱婉柔回老家,就说明他已经察觉本心。
那么……
姜慕白么?
这个说什么都不愿意提起的名字,在灼华心头投下一片阴霾。随后就好似要验证她心中所想一般,有人推门进来。
是不认识的女子,三十来岁年纪,一身短打劲装,容貌平平无奇,不施脂粉。
女人见到灼华醒了,似乎还挺惊讶。
“沐姑娘醒的倒快,既如此,那就喝药吧。”
灼华耳畔回荡起:大朗,喝药吧。
她戒备的后退:“不,我好得很,不喝。”
女人嗤笑:“不是治病的,也不是毒药,这是哑药,喝了你就说不出来话了。”
灼华战术后仰。
哑药跟毒药的区别,很大吗?
“老实喝药,我就不会为难你的。”
灼华瞥了一眼女人腰间的短刀,觉着自己没有不听话的余地。
趁着还能说话,多搜集点情报吧。
“这是要将我卖到哪儿去?”
女人似乎很是不拿她这么个娇弱小姐当回事,态度却还算好:“没人买,是要等晚些时候,王爷去封地的队伍经过这儿休息的时候,让你混进侍者的队伍里头,跟着一同去川南。”
她擎着药碗靠近。
“你不用太害怕,王爷既然费尽心机也要带上你,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只是为了节外生枝,暂时封住你的喉舌,这药效等过个十天半月,到封地的时候,也就差不多消退了。”
果然是姜慕白,怕不是从邱太后那儿得到的灵感……
而且八成动用了他暗中修缮好的,通往城外的密道。
难怪灼华被劫走之后,一觉睡醒就被丢到城外来,也没引到官兵来寻找。
怪了,在猎场时,他对自己就恨多过爱,如今却这样大费周章将她带上?怕不是皇帝梦还没碎,听闻自己是皇后命,才一定要将人圈到身边的吧!
真是乌鸡鲅鱼。
见灼华踟蹰着不肯喝药,女人没了耐性,上前要硬灌。
灼华哪肯让人这么磋磨自己,借势将碗接了过来,但抬到嘴边,还是不肯立刻灌下去,还要问一句:“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真是昭王?他真就是要将我带去封地,没做别的打算。”
女人不耐烦的“嗯”了一声,反正昭王对她是没别的吩咐了。
见这是真话,灼华又问:“那是不是只要我喝了药,这一路上就不会有人拿我当犯人押着啦?”
女人蹙眉:“少废话,快点喝药!”
“回答完这个问题我就喝!不然我现在把药摔了你还得重新熬一碗!”
女人被她气的想打人,偏偏昭王吩咐过要好生照顾,又打不得。
“该看押还是要看押,别想着跑,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