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对姜照月才是含糊其辞的, 没说太透。
灼华跟人交往的经验少,不知道这算不算当着矮子说人短——
她最后可以闹着自梳不嫁人,可对于一位公主来说, 不可能带头不嫁,高低得尚个驸马,至于以后再怎么自由,那也得等驸马死了再说,反正第一茬是非嫁不可。
权贵学皇家, 百姓学权贵,若是流行起不嫁人的风气,谁去生娃?
不生娃,人口少,不就亡国了么?
公主没权力开这个坏头。
惨吗,挺惨的,可都享受大公主的尊荣了,这点不愉快似乎算不得什么,说出来都显得矫情。
灼华叹了口气,就听到身后有人问:“沐姑娘如此惆怅,在发生了什么事吗?”
灼华转头,对上赵回那一双好似要往人心底去探究的狐狸眼。
这人穿着皮底的靴子,走路很轻,估计也是会点武功的,方才亦步亦趋,也是一点动静没发出来,不知道暗搓搓跟了她多久。
“在想到底是谁憋着坏水非要让天下不太平。”
灼华白了赵回一眼,将今日身上带字小鱼的事跟他说了。
他不是最懒得花心思琢磨朝堂上勾心斗角的事儿了么,慢慢寻思去吧!
果然,赵回听了这话之后,神情凝重下来,也不跟灼华搭话了。
他一路凝神思索,直到接近姜濯川的营帐时,才突然眯起了眼睛:“沐姑娘,你是不是……忘了先去换一身低调些的衣服了?”
灼华这才注意,自己如今身上可不是小太监衣衫,是花枝招展的宫装!
她先前穿着一身短打猎装在外头又下水又烤肉的,一身烟熏火燎的气味,回到姜照月的营帐也懒得叫人回去取衣服,随手就换了姜照月的衣服。
然后听到姜濯川派人来请,就这么……
直接出门了。
很多姑娘跟着来也就是望望风景,并不会去骑马打猎,所以不会特意换猎装,可这样轻纱薄缎,浮华艳丽,格外勾勒身形的宫装,还是很少见的。
灼华觉着自己就是一只大蝴蝶,飘飘忽忽的吸引了无数视线。
这次可不用别人造势了,她自己就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看到:她跟太子姜濯川过从甚密。
事已至此,没法再澄清,她眉目低垂,谁也不看,死猪不怕开水烫。
见了姜濯川之后,没提这事儿,还是先给姜濯川换药。
姜濯川听赵回说起带字鱼的事,倒是不惊奇,却也分不出心思注意灼华的衣着了。
他冷声:“八成又是姜和玉,就知道肯定是按捺不住,要趁着这时候动手了!”
听到姜和玉三字,灼华的手一顿,擦药的绢布在伤口上多停了一秒,瞬间就沾染了一片殷红。
太子他竟然知道姜和玉的事?
这不可能,不应该,原文里不是这么写的。
恐惧犹如潮水汹涌而来。
灼华害怕的是,姜濯川如果跟那些男配一样,也预先知道了很多,在这个时间节点本不该知道的事,那岂不是说明,他也看到过幻梦?!
不是对她好感度超高的人,不会看到幻梦。
倘若之前所有好似朋友般的信任,都是演技?
那这个男人,也太可怕了吧!
灼华屏住呼吸,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不敢露马脚。
然后,在看到手上细麻布帕子上沾染的猩红之后,人就傻了。
姜濯川原本在全神投入的思考,肩膀蓦地一痛,他回身一瞧,就见沐姑娘身边,近些天在缓慢攀升,已近50%的好感度,正在一点点的落下去。
与此同时,她面色惨白,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姜濯川心脏一紧。
这是怎么了,咋还能降呢?他啥也没干啊!
是因为背后的伤丑到她了,还是说自己光顾着跟赵回商量事冷落她了,没瞧见她今日特意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
姜濯川不知道哪个猜测是对的,只好一个个去试探。
首先:“沐姑娘,伤口结痂之时确实有碍观瞻,不然还是让赵回来上药,你去旁边休息一阵吧。”
灼华摇头。
不行,越是心内惊涛骇浪,面上越不能叫人看出来。不然凭他这么深的城府,说不准会怎么解决自己!
她发挥毕生的演技,强笑着道:“还是我来吧,你们男人有正事要忙的时候,就别花心思在这些琐碎的东西上,交给我就行。”
姜濯川眉头深锁。
沐姑娘笑容清浅,似乎这话很是真情实意,可她仍旧在嗖嗖往下掉的好感度可骗不了人!
她一定在生气,一定在生他的气,还气的很严重,恨不得打他两巴掌的那种。
“那你就先换了衣服吧,虽然这宫装格外好看,也格外衬你,但若是药汁沾染脏了,多不好?”
灼华摇头如拨浪鼓:“不用,我不嫌脏。”
好感度接着掉。
电光火石之间,姜濯川陡然意识到,这变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然后他下意识就问出了一个让赵回听了,只恨不得让时光倒流的问题——
“你认识姜和玉?”
完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灼华心内紧绷的弦骤然断掉,她后退一步,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意识消散之前,她很不甘心的想,先前那么多危急时刻想晕都晕不过去,这时候倒是干脆利落。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灼华只觉着头昏沉的仿佛自己刚从滚筒洗衣机里爬出来。
勉强转了转酸涩的眼珠,确认正躺在自己原本的营帐里。
对面本该是邱思雨住的地方被清了出来,两个医女在忙活,一个正用浸了凉水的汗巾给她敷额头降温,另一个在煎药,一屋子都是水汽氤氲的药香。
“这是怎么回事?”她哑着嗓子问。
医女回她:“姑娘您应该是白天吹了风,加上本身身子就弱,得了风寒,待会儿吃上药,明天或可退烧,不是大事。”
不光吹了风,还泡了冷水。
啧,果然太膨胀了,果然看着生龙活虎也不行,最多是纸老虎,一吹就倒那种。
花枝招展的去了东宫营帐,再花枝招展的被抬回住处,总不至于被人误会在那过夜,灼华苦中作乐的自我安慰。
但一想到姜濯川的“老谋深算”,灼华还是无法强装淡定,一个激灵抖掉了头上被体温浸染到温吞的湿汗巾。
如果连这个友谊的港湾都是虚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这厢辗转反侧,不远处的太子营帐中,姜濯川被气的肺都要炸开的赵回狠狠数落着。
“殿下,你这么戳破人家姑娘,让她情何以堪?她既然都愿意将这事说出来,不就说明她就算认识泰王世子,肯定也不是很友好的关系了么?然后你就很直白的问她,是不是认识那个罪行罄竹难书的罪人,这让人家怎么回答?”
姜濯川蹙眉:“我没有让她为难的意思,姜和玉逃过一劫,在各地多生事端,我是怕她被威胁了不敢说,才……”
“才什么才!”赵回打断他,“女人最喜欢的,就是你背后,在暗中,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然后于她最绝望的时候天降神兵,给她可靠的臂膀依靠,再来一句‘一切有我,不用你担心’!如果你事事都跟她提前问明白了,解决了理所应当,解决不了面子往哪放,嗯?”
姜濯川眉头紧皱。
他觉着,沐姑娘才不是这样肤浅又情绪化的女人!她生气绝不可能只是因为被戳破认识姜和玉的尴尬,一定有别的缘故。
只是他猜不透而已。
这样憋着猜来猜去,实在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姜濯川立刻决定,去找灼华问个究竟。
又一次不顾赵回的拦阻,他长驱直入的来到了灼华的营帐里,要把照顾她的女官给支走。
“等等!”灼华尔康手,之后对上姜濯川的视线,又恨不得在床上缩成一个球:“那个……她们走了,就没人给我退烧了。”
“不过是换个手巾而已,孤不至于连这都做不好。”
这是说给那两个医女听的,她们俩立刻行礼告退,双双弃灼华而去。
随后姜濯川真去拧了帕子来给灼华。
灼华伸手接过,自己盖在额头上,没让他有机会摸自己的脸。
姜濯川没察觉到这点小心思,他在床边坐下,单刀直入的问灼华为什么生气。
姜濯川一记直球,打的灼华七荤八素。
不是问她跟姜和玉的关系,而是问她为什么生气?
我的老天鹅,我不是生气好吗,是害怕!
当然,她也有脾气,被欺骗引起的愤怒也是存在的。
只是如今病着,没什么力气去发怒。
呵,少一个朋友多一朵黑心肝的烂桃花罢了,本身就有二十多朵,不差这一个。
一这么想,好感度又跌。
姜濯川攥紧了拳头。
万幸他虽然来的匆忙,好歹还是将短打猎装换掉了,被宽大的袖子挡着,不至于被灼华误会他要打人。
灼华额头上蒙着帕子,下半张脸缩在被子中,只露一双眼睛,瓮声瓮气的问他:“你对于姜和玉,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