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月冷哼一声,心下明白洛澈没事。
他眸光一片冰冷,开口道:“太子还要继续吗?”
太子垂眸淡淡道:“当年之事,还未了结。”
胧月有些复杂:“殿下如果适可而止,事情就还有转圜余地,太子殿下,不要让一时杀戮之心毁了大好前程。”
闻言,太子有些好笑道:“前程?于孤而言,皇位触手可及,这难道不是人世间最大的前程吗?”
胧月道:“可我依稀记得,你昔日读过圣贤书,立誓要当一位仁慈的君王。今日此等暴虐之举,恐失人心!”
太子悠悠道:“杀人,和当一位仁慈的皇帝并不冲突。”
说罢,他抱着洛澈大步离开。
胧月双手揣进衣袖,宽大的衣摆随风飘动,冷声道:“暴戾君主、祸国妖妃…你可知自己正走在向通往毁灭的道路。”
太子嗤笑一声,不再言语,身后跟随长长的军队,浩浩荡荡的离去了。
胧月注视许久,直到太子的背影消失在宫墙之内,他缓缓走进宫殿,脚步穿过屏风,见到床榻上老皇帝的尸体。
胧月躬身,恭敬的行了一礼:“陛下,微臣冒犯了。”
他把皇帝脖颈处的匕首拔下,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血渍,为他整理一下遗容,看着老皇帝死不瞑目的眼珠子,淡淡道:“为了权利,您杀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落的如此下场,也是因果循环,何必死不瞑目?”
他用手掌合住皇帝的眼睛,温声道:“洛国第一百三十二代国师章氏胧月,在此恭送陛下。”
说罢,他行礼转身离去。
先帝一生最重要亲密的两个人,一个是人生知己,一个是心头挚爱,分别是宋家族长和昔日贵妃娘娘。
他为了巩固皇权,用计迫使两方厮杀,宋家落的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贵妃娘娘死的惨烈狼狈,两大家族轰然倒地,再无人可威胁到他。
与政治上来说,这位陛下无往不利,政策上更是取得了巨大的功绩。
可他的手段,实在是太狠了。
帝王,真的就无情吗?
这个朝代,终究随着那些故事被掩埋。
太阳依旧璀璨,升起落下,新的帝王要登基了。
一处精美绝伦的宫殿中,洛澈躺在舒适柔软的床榻上,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一旁的宫女惊喜的说:“娘娘醒了!”
洛澈眼中的景象渐渐清晰,看见的是一张陌生却格外富有生机的小脸,宫女连忙把她扶起来,叽叽喳喳的说:“皇后娘娘可是醒了,您都昏睡了好几天,奴婢这几日都吓坏了。”
看着宫女生机勃勃呢小脸,有那么一瞬间,洛澈以为自己再次穿越了。
她刚醒过来,脑袋还有这转不明白,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蹙了蹙眉:“你是谁?”
宫女话音戛然而止,她摸了摸脑袋,连忙说:“奴婢是小喜,新入宫的宫女,因为运气好,所以有幸来伺候皇后娘娘这样尊贵的人。”
皇后?洛澈眉头微皱。
小喜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忙说:“陛下说过让您醒过来吃些粥,奴婢这就为您取来。”
她行礼后匆匆出去了。
诺大的寝宫里还立着几位娇俏的奴婢,她们连忙跪下说:“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洛澈眨了眨眼,他登基为帝了,这也太快了吧。
自己怎么就睡了好几天,她想起之前的景象,睫毛颤了颤,脸色有些苍白。
好多的血。
无数具尸体,宫殿内少年冰冷的声音,他染着血的脸颊,伸手触摸她时指尖上的血渍…
洛澈咬了咬唇,胃里一片翻涌,忍不住吐了出来。
宫女们连忙过来安抚她,又去喊了太医。
过了好一会,洛澈换了身衣服,床单被褥统统换了一遍,她坐在木椅上,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小喜把准备好的粥递给她。洛澈拿起木勺舀起尝了一口,这里面似乎添加了药材,又夹杂着清甜,味道该不错。
喝碗粥之后,洛澈问:“太子呢?”
小喜笑着说:“娘娘您该称陛下了。”
洛澈一愣,听小喜接着道:“听闻陛下准备纳妃,这几日正忙着呢。”
纳妃?
洛澈眨了眨眸子,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殊不知,京城中正在被新皇杀戮,闹的人心惶惶,抄了十几位官员的家,皆是全族上下统统斩杀,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这位新皇,杀戮之心如此浓郁,实在让人寝食难安。
一旁的宫女看着洛澈锦衣华贵,模样精致漂亮,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模样,目光染上了几分讥讽。
这时,宫门口的太监扯着尖锐的嗓音道:“陛下驾到。”
闻言,宫女骤然抬头,着实有些惊讶这位的宠爱,这才刚醒来不久,新皇就迫不及待的赶来了,还真是如同传闻中一样。
皇帝果然深爱这位女子。
不过这不重要,皇帝哪个不是后宫三千佳丽,只要杀了她,秦小姐才能安安心心的当贵妃!
第七十一章 回阆中清晰回荡着宫人……
回阆中清晰回荡着宫人的传话声:“陛下驾到。”
她指尖有些颤抖, 有些木然的坐在那,直到感觉那步伐声越来越近,感觉到身旁的宫人们纷纷跪地, 感觉到小喜正在动作轻微的拉她衣袖示意。
耳边的声音渐渐回笼。
“皇后娘娘,陛下来了。
洛澈才恍然清醒,眼前的景象骤然破碎, 凝聚成未央宫的那一幕,满地的尸体,缓缓流到她脚边的血流…
她捂住眼睛尖叫,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每个细胞都在抵抗他的接近。
脚步在她身边停下,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你吓到她了。”
那声音有些熟悉, 好像是胧月。
他静静的看着洛澈, 一个宫人拿来一个蒲团,少年帝王掀起衣摆坐在她旁边, 淡淡清冽的冷香袭来,洛澈虽然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 却还是止不住的恐惧。
胧月淡淡说:“皇后之前见到的不过小牛试刀,真正的地狱就在宫城之外,你怕是不敢想象。”
皇帝目光含了刀子一般刺向他, 轻声道:“你若在敢废话,朕就让你师傅一辈子都开不了口。”
胧月眼眸一片冰寒,淡淡道:“他老人家一张嘴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 陛下若愿意出手,倒是省的让在下大义灭亲。”
一座京城地下的牢笼中,上任国师打了个喷嚏,嘴里骂骂咧咧, 一会说新皇打小就不是个好东西,一会又骂胧月没用,连个皇帝都斗不过,白瞎了他们世代国师凌驾皇权的赫赫威名。
牢门口的禁卫军此刻恨不得自己没有长耳朵…
这边,胧月也不在费话,观察了一会洛澈:“皇后无碍,前些天被吓到了,开些清心药调养身体,安心静养一段时日就好。”
皇帝轻轻颔首,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胧月双手揣进衣袖,一张脸冷的让人退避三尺,杵在那冷声说:“师傅他老人家毕竟对陛下有过恩情,他虽疯疯癫癫惹人厌,但并无害人之心,还望陛下不要伤及性命。”
皇帝饶有趣味问:“若孤杀了那老头呢?”
胧月深深看了他一眼,甩袖转身离开:“那我们就不只是政敌,而是深仇大恨。”
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少年帝王低声呢喃说:“国师…”
国师制衡皇权,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不可思议…为何开国皇帝许诺他们如此大的权柄?
他暼了一眼捂着眼睛恨不得把头低到桌子地下的洛澈,抿了抿唇,淡淡道:“来人,把奏折统统般到这里来。”
崔公公恭敬的说:“是。”
他缓步退下,临走前把大门关上。
气氛很安静,他就这样待在洛澈身边,也不主动说话,若有若无的冷香飘来,让洛澈有些窒息。
窗外的太阳照射进来,照在人身上感觉浑身懒洋洋的,不一会,十几名太监从宫殿外抬进来书桌,摆放在窗口旁,陆陆续续的搬进来奏折,摆放在书桌两边,直到摞起高高的书堆,一名太监有序的整理摆放好。
接着,几位太监在书桌上摆上纸墨笔砚,行礼后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少年帝王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翻阅奏折。
洛澈耳尖微动,眸子颤了颤,桌案上摆放着茶,正热腾腾冒着烟,淡淡好闻的茶香飘到她鼻尖,窗外阳光正好,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而宫殿内很安静,只有他不时翻页还有毛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洛澈才缓缓抬起头,她动作轻微的移了移位置,背对着他,轻轻呼了口气。
小喜端过来几盘各式各样的糕点,旁边随意还有几本话本,洛澈一只手轻触话本的书面,一瞬间有些恍惚。
似乎又回到了秦淮的那座府邸里,她的生活也常常如此安逸。
刹那间,仿若冷水将她浇了个透顶!
他定是将她查的清清楚楚!不然不会这么了解她,甚至还找了个和月牙性格如此相似的丫鬟小喜。
不觉得讽刺吗,他在做什么?
这种虚假的平静,掩饰不了少年强取豪夺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