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曜打断顾正青的话道:“正青,本王今日愿意助潘娘子一把,看的,并不是潘侍郎的面子。”
他站了起来,负着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长长叹了口气道:“自母后去后,本王在宫中过的什么日子?落了两回水没有死,那回还出现毒饼子,亏好殿中养的白猫舔了一口,僵了身子,本王才……”
“宫中那会,还传有谣言,说本王克父克母,父皇越加不愿意见本王。本王还以为活不到成年了。”
“熬着熬着,终于得以封王爷,搬进齐王府中,但依然日日担惊受怕,不能安寝。每回进宫,见着父皇和那对母子,忆及前事,从来都壮不起胆子,只想着这条命保得一日是一日。”
“这一回,威武将军和杨飞翼立了战功,他们又是卫贵妃的人,那边如虎添翼,再看本王这边,更加势单力弱,上了殿,声息更低了。”
宋景曜说着,转过身来,看着顾正青,眼神有了亮色,“今日,本王在殿上瞧着潘娘子为了和离一事,当面反驳父皇,喝骂威武将军,揭穿杨飞翼和宋流芳的面目,何其有勇有谋?她一个小女子,为了保命,可以孤勇成这样,本王自愧不如。”
“本王将她带进王府中,可以时时告诫自己,一个小娘子能做到的事,本王也可以做到。”
“另,本王欣赏她,愿意助她一把。至于惹来话柄……”
宋景曜一摊手,“你道本王不助潘娘子一把,那对母子就寻不着话柄了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顾正青听毕,轻轻抚掌道:“听王爷这番话,似乎已下决心搏斗一番?”
宋景曜点头,“潘娘子重病未愈,都能奋勇搏斗,为自己挣得一条命,本王岂能坐以待毙?”
顾正青闻言,一下站了起来,激动道:“王爷想通了便好。改日,我得谢谢这位潘娘子,亏得她,王爷才有了斗志。”
这一晚,府中众人皆在打听潘灵玉的来历,至晚膳过后,便打听出来了,免不了讨论几句。
梅院几个丫头听闻潘灵玉年已二十五,育过一对儿女,现是和离妇,自也讨论了几句。
因王府还没有主母,四个大侍婢日子过得逍遥,私底下说话也没有忌惮。
花容当下取笑道:“还以为什么贵客,原来是一个弃妇。”
琴心嘘众人道:“你们倒别小看人家弃妇,她虽有病容,又有年纪,但眉眼姣好,养一养说不定是绝色小娘子,一样能迷惑人呢!”
采春和揽月失笑道:“一把年纪了,能迷惑谁?管事们么?”
正取笑着,早有小丫头跑来道:“姐姐们,王爷从书房出来了!”
因今儿轮着采春和揽月守值,她们闻言,忙忙站起,准备过去明月院侍候宋景曜。
两人到了明月院,忙着传水,铺床展被薰香,忙忙碌碌。
待她们弄好一切,却不见宋景曜的身影,一时忙喊进小丫头,让小丫头去瞧宋景曜往何处去了。
不多会儿,小丫头跑来道:“书房侍候的人说,王爷往竹院那边去了。”
采春一怔,“大晚上的,去竹院?”
揽月脱口道:“是去看望潘娘子?”
两人话音一落,不由面面相觑。
一个弃妇,值得王爷这样上心?
20 | 第 20 章
宋景曜十五岁封王,从皇宫搬至齐王府,按惯例,皇帝给他指了宣武侯之女郭若雪为王妃,只等择日完婚。
宋景曜在宫中百般小心,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一矣搬出皇宫,就像鸟入山林,瞬间欢腾,且他少年情怀,免不了借机会见未婚妻郭若雪。
郭若雪出身高贵,温文有礼,才貌出众,正是少年郎梦中情人模样。
宋景曜一见,自然倾心,满心欢喜只等着完婚。
婚事筹办了一年多,只等郭若雪及笄,两人便完婚。
这一年,宋景曜十七岁,满心憧憬未来的美好日子。
万万想不到,郭若雪在及笄这一天晚上,收到一封信,接信后独自悄悄出门,之后便失了踪影。
宣武侯府并齐王府诸人遍寻京城,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郭若雪。
过后,宣武侯审问郭若雪身边服侍的人,几个侍婢皆言道郭若雪接信时,笑得甜蜜,她们虽没看到信的内容,倒一致猜测寄信之人是宋景曜。
宋景曜否认了此事,说他当天没有给郭若雪寄过信。
几天后,郭若雪的尸体出现在河边,身上并没有伤痕,疑似半夜看不清路,不小心溺水而亡。
此事折腾了几个月,却没有查出真相。
宣武侯迁怒宋景曜,和齐王府的人绝了来往。
宋景曜受此打击,重病一场,颓废了整一年。
期间,外间还有谣言,说宋景曜命格克妻。
宋景曜一直怀疑郭若雪之死不简单,但暗里查访了数年,也没有查出结果来。
因着此事,宋景曜伤情几年,待皇帝准备再次赐婚,他便婉拒了,言道待查出害死郭若雪的真凶再指婚未迟。
皇帝见他坚决,也不再勉强。
如此一拖两拖,宋景曜至今年满二十二岁,还没有娶王妃。
齐王府没有王妃坐镇管束,诸侍婢日子便过得十分快活,日子一长,难免失了规矩。
当年在皇宫中,李皇后先挑万选,选了花容和揽月两位小宫女,悉心培养,让她们好好侍候宋景曜。
花容和揽月年纪虽小,但因从小养在身边,对李皇后和宋景曜,自然格外忠心。
待到了齐府,花容和揽月也就成了侍婢头领,在府中俨然半个主子。
琴心和采春也是从小服侍宋景曜的,情份摆在那儿,且她们愿意捧着花容和揽月,四人便如姐妹一般。
这些年来,四大侍婢在府中嚣张惯了,现下突然出现一位什么潘娘子,王爷还疑似上心了,她们免不了会嘀咕。
采春怔得一会儿,悄声问揽月道:“潘娘子虽一脸病容,到底是潘侍郎的女儿,王爷会不会纳她为侧妃啊?”
“呸呸呸,她配么?”揽月一听就啐了几口道:“不说她是弃妇,就说她的岁数,那比王爷还大几岁呢,王爷稀罕她?”
“话也不能这样说。”采春转眸笑道:“远的不说,就说怀远将军吧,不是娶了一位弃妇么?听闻那位弃妇过了门,还十分受宠,地位超然呢!再说了,前两年钦天监的人给王爷批命格,不是说王爷命格太硬,宜娶年数大些的女子么?”
揽月生气道:“纵要娶岁数大的女子,多少名门淑女娶不得,非要娶潘娘子么?”
采春便驳她道:“谁家名门淑女留到二十多岁啊?真照钦天监的人那般说,潘娘子这条件好像挺合适了。而且又不是娶为王妃,只是侧妃而已。说不定潘侍郎也是这样打算,才把女儿送到王府来。”
揽月一摔手道:“王爷不可能瞧上她。”
采春觑一下揽月的神色,偏要阴阳怪气道:“怎么不可能呢?王爷亲把人领进府中,现下大半夜的,又巴巴跑去竹院探望,明眼人瞧着,都知道事有七八分了。”
揽月恼火,坐到床边道:“若是皇后娘娘还在,哪容得如此……”她话音低了下去,想起宋景曜这些年的不容易,突然就湿了眼眶。
采春见了她的神态,不由失笑道:“你这是怎么了?不管王爷娶谁当侧妃,都轮不着……”她话未说完,马上止话,自己轻扇自己一巴掌道:“多什么嘴?”
揽月抬头道:“我看你越来越没规矩了,也得王爷娶个王妃,才好管束你。”
采春嘻嘻一笑,不再接话。
这会儿,宋景曜领着顾正青和郑管家,已到了竹院。
孙嬷嬷听得外间声音,出来一瞧,见是宋景曜等人,差点惊掉下巴,忙忙行礼请安。
宋景曜问道:“潘娘子可服药了?歇下没有?”
孙嬷嬷答道:“药还没煎好,潘娘子等得闷了,刚披了外衣,正歪在小会客厅椅上呢!”
潘灵玉傍晚小睡了一会,这会略有精神,听得外间孙嬷嬷和人说话,便问道:“谁来了?”
孙嬷嬷扬声道:“潘娘子,王爷来了!”
潘灵玉一怔,忙忙站起来,待要整衣出门相迎。
没等她站起,门一响,宋景曜已带着两人进了门。
“潘娘子体虚,只管坐着,无须多礼。”宋景曜进门便摆手,示意潘灵玉坐下。
潘灵玉到底还是站起来福一福,这才坐下。
因竹院只得孙嬷嬷一人服侍,郑管家怕她忙不过来,这会忙过去廊下帮忙提水壶,另生起一只炉子煮水。
“潘娘子,此番既进府来,便安心住着。”宋景曜看了看潘灵玉道:“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郑管家。”
顾正青适才和宋景曜一道用晚膳,想起另一事,便笑道:“王爷,王府诸人,这几年没个规矩,潘娘子进府来,您若没有一个表示,只怕府中人莽撞,不知就里会冲撞了她。”
宋景曜想了想便道:“既如此,晚膳后咱们过去竹院一趟,趁机也散散食。”
他亲过去竹院看望潘灵玉,如此重视,府中人见状,自然不敢对潘灵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