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黄俞震惊道,“我阿娘也知晓此事?”
仔细一想,以往的种种事情,都可以说通了。黄四娘在待字闺阁中时,一向乖巧听话,怎会突然嫁给远在天边,嫁给一个山大王,成了他的压寨夫人?
此等忤逆之事,黄四娘是万万做不出的。如若二人早有情谊,黄四娘因阿爹隐瞒诸事,故而多年来也闭口不提也是情有可原的。
“忠勇侯,我不知你当年究竟用了何种伎俩,使得我阿爹此后再未踏入汴京。但如今你死到临头,也算为你的作为作为付出代价。”
谁知,忠勇侯竟笑出声,神情可怕地几近癫狂,“数月前,你来我侯府做吃食时,我就应仔细瞧瞧你的模样,当时我就应该将你杀死、永绝后患。若当时我留个心眼,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至于陆渊么?他从小没有亲人,虽然和我这个叔父不大走动,但内心里还是渴求亲情的……”
陆渊几个大踏步,直接用拳头猛揍忠勇侯的脸,汩汩鲜血顿时从忠勇侯的嘴角流出。
“我爹娘果真是你杀的?”
忠勇侯低头用自己破烂的衣衫擦净嘴角的鲜血,嘴角微微上扬,“谁让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至于长兄,他远在天边,身边又有诸多绿林好汉,我实在不好下手,正当我忧思之时,喜逢他重病身亡的消息。后来,我又不安心,江湖那些人一个比一个疯,故而我又想出借朝廷之力一锅端了黄家山寨,顺道将黄四娘和黄俞弄死。”
“真是人面兽心!”陆渊又一圈重重地打在忠勇侯的脸上。
黄俞说罢,提着裙子跑出牢房,去寻黄四娘,杨濂也随之跟上前去。
“陆渊啊,我做了这么多事,却并未愧对我陆家的列祖列宗! 我与何府联姻,何府又与黄家联姻,他们与咱们侯府紧紧连在一起,又让你成功入仕,以你的才能,在朝中凤凰腾达之日可待。我陆家日后只会越来越繁盛!”
忠勇侯此话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如今已然疯了,自己死了不够,还想拉陆渊垫背。
陆渊置若罔闻,转头见着黄俞已走,料想她去寻黄四娘,便随之消失在人海中。
黄俞推开庭院的大门,只见黄四娘躺在树下的藤椅上,双眼轻微阖上,阳光透过树叶在她的脸上露出斑驳的光影。
“阿娘?”
黄四娘缓缓睁开双眼,指着小案几上的西瓜对黄俞含笑道,“小俞,现如今太阳大,吃点儿西瓜解解渴吧。”
黄俞心中本有万千疑问,但眼见黄四娘蓬松的头发中有几根银丝,不由得鼻子一酸,“阿娘渴了么?我给阿娘做点吃食吧。”
“你先歇歇吧,阿娘不渴。”
黄俞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厨房,“阿娘且先等着,我马上做好。”
黄俞将犹如铁棍般的山药去皮切成段状,而后放在清水中浸泡上一会儿。将清洗好的山药段放在冰中冰镇两刻钟,泡净山药的粘液,防止山药以后变质。
然后,将冰镇好的山药放在碗中,加入少许白糖,用旺火蒸透。
将山药蒸熟后,又将其去除碾碎过筛,剔除掉里面的筋络,就做成了细腻的山药泥。
在山药泥中再次加入少许糖,放入裱花袋中,将山药泥做成蜿蜒的小山状,最后在山药上浇上一层浅浅的玉兰膏。
黄俞将之装碟,端着小碟走向黄四娘。
“小俞啊,今儿个早晨我吃的多,我和冬冬吃了一碟嫩笋、一碟蔓菁和两碗粳米饭。”
黄俞将玉兰山药放在黄四娘的手中,“本想着做点儿桂花山药,但还是觉着再等些日子,等摘些今年的桂花再说。”
“我前些日子煮的莲子,觉得味道不错。阿娘你为何不吃?夏日里摘来的莲子,等过上些日子晾干后,本就不如刚摘来时新鲜。我在紫砂锅中硬生生煮了几个时辰,这才将莲子煮的松软酥绵。”
黄四娘听后,含笑道,“我平日里不喜吃那些。”
黄俞憋憋嘴道,“阿娘,我煮的莲子又不少,何需你留着给别人吃?阿娘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如今又去街上卖清水豆腐,这么些年着实受苦了。”
黄四娘执拗不过,手执一个小勺,将玉兰山药送入口中。浅白色的玉兰酱香气扑鼻,清甜的香味儿萦绕在鼻尖,久久挥之不去。
玉兰山药下面拖着的碟子是用琉璃做的,将山药衬托地愈发晶莹剔透,上面点缀些花卤,宛若一碟好看的花冻图幅。
这山药极为细腻,入口即化,中间没有丝毫杂质或粘黏。
吃罢后,盈盈花香存留在齿间,清淡中夹杂丝丝缕缕的甜味儿,实属让人欲罢不能。中间还有些许凉意,夏日吃这玉兰山药,还真是消暑解渴。
“阿娘要吃玉兰饼吗?”
黄四娘摆手道,“不了,我吃这个玉兰山药就很好,如若再做玉兰饼就费事儿了。”
“怎会费事呢?玉兰饼不过就是用糯米粉做成饼儿后,在里面包入豆沙、玫瑰、芝麻等,然后放入锅中煎炸上一会儿,等到饼儿金黄后就可起锅了。玉兰饼儿,早晨配上豆浆吃再好不过。”
还未等黄俞说完,黄四娘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温声问道,“小俞,你有什么想问阿娘的?”
“阿娘怎么突然说这个?”
黄俞顺着黄四娘的目光看去,只见杨濂正站在庭院外,与她距离只相差几米。
看此情形,杨濂应是将忠勇侯之事全部告诉给了黄四娘。
“阿娘,听别人说,我阿爹是被迫上山为王的?”
“此事瞒了这么多年,终是被你发现了。”黄四娘叹了一口气,“十多年前,你阿爹确实是侯府嫡公子,我也是黄家的女儿。按理来说,我们本是门当户对的。可奈何,你阿爹随军出了汴京城后便了无音讯。时隔一年后,我才得知他的踪迹,故而随他而去。”
“阿娘,那你知晓阿爹后来为何不回汴京了么?”
黄四娘揉揉黄俞的脑袋,“那忠勇侯不仅以通敌之罪逼他,还用他三弟的性命逼他。”
“陆渊的阿爹?”
黄四娘颔首,“忠勇侯是个蛇蝎之人,你阿爹本气不过,但后来也想明白了。与其鱼死网破,闹得个家破人亡,不如带着我们一生安乐生活下去。”
黄俞凝眸道,“倘若是我,我必定要誓死力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你阿爹也是反复思量后才决定的。所谓功名侯爵,远不如妻女相伴,平淡一生。”
黄四娘说罢,看了一眼杨濂,“今日是你们的好日子?”
杨濂会意后,立即走上前来,“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杨世子志虑忠纯,有你伴着我家小俞,我自然是放心的。此番你搬倒忠勇侯,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
“自然是为了阿俞。”
黄俞顿时立刻就明白了,如若杨濂不将忠勇侯的罪行公之于众,以后在世人的眼中,自己永远都是山匪之女。纵使杨濂有意将自己立为世子妃,但官家和他爹定会反对。
仅仅过了一天,整个事情彻底变了样。
黄四娘扶额叹息道,“杨世子此番查出当年真相,是为了迎娶阿俞。但忠勇侯是阿俞的亲叔父,如若官家下了株连的旨意,阿俞又当如何?”
“岳母大人放心,虽说忠勇侯无恶不作,但阿俞也是深受其害。官家明察秋毫,断不会直接株连九族。况且现如今阿俞嫁与我为妻,我势必会爱护阿俞一生。”
黄四娘微微颔首道,“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安心多了。那陆渊呢?”
杨濂护着黄俞这一点,黄四娘自是不用担心,但陆渊不同,陆渊与忠勇侯也是血脉至亲,而且陆渊此前对黄俞确实有意,杨世子心细如发,自然觉察到了。
“陆兄已入仕,虽与忠勇侯有血脉之亲,但与他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陆兄熟读经略,未来可期,忠勇侯死后,陆兄便可直接承袭爵位。”
黄四娘的脸上终于露出点儿笑意,却听得杨濂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
“前些日子,忠勇侯派人劫持冬冬,引阿俞前往松山一事,已经查明黄家老祖宗有共犯之嫌。”
黄四娘的笑容逐渐消散,继而轻抚黄俞的双手说道,“也罢!我虽出生黄家,但老祖宗年纪大了,实在是老糊涂了!阿俞可是她的亲孙女,她怎生下得去手?”黄四娘哽咽道,“我当时就想着,这帮绑匪定知道我们家的内情!他们知道夏夏、冬冬同我们感情深厚,他们若是出了什么事,小俞定会奋勇相救。”
杨濂温声道,“目前官家还不知晓此事……”
杨世子的用意不言而喻,此事若是公之于众,黄家将再无翻身之日。
“小俞,你看如何?”黄四娘不好再说什么,纵使心中不愿黄家落败,但松山一事受伤的可是她亲生女儿,这事儿还得让黄俞定夺才是。
黄俞捏紧了拳头,咬牙道,“此前我处处相让,但她们竟愈演愈烈。黄琰欺负辱骂我,我放过了她。黄琰损坏了郎君给我的玉镯,我还是放了她。此番,她们竟联合忠勇侯意欲对付我和郎君,此事我万万不可再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