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意没想到他还挺记仇,顿了顿才回答道:“世子的药库里可有紫菀藤这味药?”
之前沈迟意经常会用给他做好帕子香囊箭囊之类的无聊理由来寻他,不过被他一概拒了。今儿她的理由倒是出乎他衣料,他仔细瞧了瞧沈迟意,发现她确实面有病容。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紫菀藤啊…”他的声音华丽疏懒,单单是嗓音就颇有贵气:“这药可难寻得紧,我这里只剩最后一幅了。”
这可难办了,要是还剩几幅倒还好些,这种只剩最后一副的药多是准备来应急的,八成不会给她。沈迟意权衡片刻,不想多费口舌,便点头道:“多谢世子了,那我再去别处寻一寻。”
“慢着。”卫谚没想到她走的这么干脆,不由出声叫住了她,上下打量她几眼,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不问我要?”
沈迟意压抑着咳嗽的冲动,有些烦躁地反问:“我问了,世子会给吗?”
卫谚勾唇一笑:“说不准呢。”他耸了耸肩:“看心情咯。”
抠脚大汉卖尼玛的萌…沈迟意腹诽了一句。
不过卫谚若是不打算给药,倒也不必说这么多,这是有门?她试探着开口:“劳世子给药?日后必当双倍奉还。”
卫谚眼尾一挑:“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了,那就…”
他话才说一半,就见一个嬷嬷矮下.身子,急匆匆走进了易空堂。
沈迟意侧头瞧见这嬷嬷,瞳孔就猛然一缩——她就是卫谚表妹薛姑娘身边的嬷嬷,也是雪夜里给原身最大羞辱的那人!
嬷嬷好似没瞧见沈迟意一般,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世子,我们姑娘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现在在床上疼的起不来,您知道的,我家姑娘这毛病犯起来最是凶险,偏她药里还缺一味稀罕药材,老奴只得厚颜来寻您了。”
卫谚一挑眉:“缺什么?”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沈迟意一眼,急促道:“紫菀藤。”她重重叩头:“只有您能帮我们姑娘了。”
沈迟意冷笑,薛姑娘这毛病早不犯晚不犯,偏偏这时候犯病了,还偏偏差的就是对她至关重要的紫菀藤,多新鲜呐。
卫谚皱了皱眉。
第4章
沈迟意给这嬷嬷恶心的不成,不过在她的印象里,卫谚倒是挺吃薛姑娘这一套的,她也不欲留下来自取其辱。
卫谚若有所思地扫过这嬷嬷,目光落在沈迟意身上,缓缓道:“这药,沈五也需要…”这药他也没说给谁,完全是陈述语气说出这话的。
那嬷嬷见她似要转身离去的样子,眸光微微闪了闪,忽又转向她,重重一拜,凄声道:“沈小姐,非老奴故意讨药,实是我家姑娘人已在病床上了,我知道我家姑娘素日不懂事,开罪过小姐,但这回事关我家姑娘身子…还请沈小姐发发善心,饶过我们家姑娘吧。”
沈迟意在心里暗暗道了声牛逼,什么‘不懂事开罪’什么‘发发善心饶过’,这话一说出来,好像她不让出这味药,就是她心胸狭窄记着前嫌,故意想害死那姓薛的似的。
难怪姓薛的明明身份家世美貌样样都不如原身,还能让原身多次难堪,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原身太在乎卫谚了,所以才会被姓薛的步步紧逼。
沈迟意本来是不想继续争下去,瞧她这德行,心里暗暗冷哼了声,不就是茶艺表演吗?谁不会。
她重重咳了几声,姿态孱弱凄楚:“可大夫已经瞧过了,我现在也等着紫苑藤续命,只怕再晚上几日,我就要药石无医了。难道你家姑娘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我若真因为没有紫苑藤续命而有个什么意外,你们姑娘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沈迟意一向是受不得激的,搁在往日早就开骂了。可现在这么眼含泪光的质问,嬷嬷总不能回一句‘你死了才好呢’,那她们姑娘的良善人设还要不要了?嬷嬷一时哑了火,磕绊着不知道怎么回话。
她不敢接沈迟意的话,只得转向卫谚:“您看…”
卫谚目光落在沈迟意身上,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下巴,似乎觉着有点意思。
他看了片刻才收回目光,悠然道:“既然你们都急需这味紫苑藤,那不如你们…”
等到两边目光都落到他身上,他才施施然开口:“猜拳吧。”
嬷嬷:“…”
沈迟意:“???”
卫谚耸了耸肩:“或者你们打一架,谁赢了药归谁?”
沈迟意和嬷嬷权衡了一下,一声不吭地划起了拳。
古代的猜拳玩法和现代的还不一样,比划出来的是数字,沈迟意一时不大适应,这一把便输了。不过公平竞争输了,总比以憋屈的理由让出这味药能强点。
嬷嬷满怀期待地看向卫谚:“世子,您…”
卫谚又瞟了眼转身要走的沈迟意,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淡道:“三局两胜。”
沈迟意:“…”
卫谚就是这般喜怒无常的怪诞性子,嬷嬷神色憋屈,又不敢多说什么,沈迟意也只得收回踏出去的一只脚,继续和嬷嬷猜拳。
她上辈子专门练过一些酒桌上的小游戏,适应了之后赢的很快,剩下的两把杀的嬷嬷丢盔弃甲,嬷嬷又转向卫谚,惶然道:“世子,我们家姑娘的病…”
她话说到一半,想到卫谚的脾气,也不敢再哀求,咬着嘴唇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沈迟意给这般骚操作惊的微张嘴巴,好在她很快回过神来,冲着卫谚福了福身:“世子,那味药…”
卫谚哼笑了声:“我只说让你和她猜拳,又没说你猜拳赢了我就一定给你。”
沈迟意现在当真是弄死他的心都有了,她压着火:“世子要怎么才能给我?”
卫谚抬了抬手,底下人立刻取了药匣子过来,他扬了扬下巴:“说吧,你为什么会来瑞阳王府给王爷做侧妃?”
沈迟意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又是猜拳又是三局两胜的折腾半天,就是为了拿这味紫苑藤从她这里问话。
她扫了卫谚一眼,半真半假地道:“沈家涉进了一桩私藏军械的案子里,家中女眷凄惶无依,我也难以自保,我实在走投无路,故而来投奔王爷…”
卫谚挑了挑眉,他自己就是手握重兵,令朝廷忌惮不已的枭雄,完全不觉着手握个把军械有什么问题,倒没想到这事儿会这般严重。
他沉吟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军营,对此案略有耳闻。”
沈迟意心里暗嗤一声,她给卫谚写信求助的时候把沈家一案说的明明白白,现在卫谚却说‘略有耳闻’,委实装模作样。不过这种事,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卫谚这般倒也无可厚非。
卫谚和沈迟意的父亲曾经分属两派,彼此颇多摩擦,不过近来倒霉的不光是沈家,其他几个在朝中颇有名望的世家也多少遭了殃,沈家在其中反倒不那么起眼,这般大师,让他想不掺和一脚都不行…卫谚在心里把朝中局势过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些了然。
他扫了一眼沈迟意:“所以你才进了瑞阳王府?”
沈迟意平静道:“我已无路可退。”说白了,就凭瑞阳王千方百计把沈迟意弄到手,甚至不惜和李钰合谋的德行,就算她想走,瑞阳王也不会放人。
卫谚心念微动,瞥了她一眼:“你…”
沈迟意再次打断:“而且我已经和世子说过了,我喜欢老的,所以自愿侍奉王爷,这个问题世子就不必再追问了吧。”
卫谚给她噎了下:“你和李钰是什么关系?”
沈迟意面无表情地道:“这个问题是另外的价钱。”她有些不耐地撇了下嘴:“世子再这么追问,我会以为你倾慕我的。”
卫谚不喜她已久,她以为这话说完,他定然要恼,谁料卫谚打量她几眼,居然扶额笑了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
等他笑了一阵才道:“药给你。”
沈迟意怔怔地伸手拿过药匣:“…”
这人指定沾点脑瘫。
卫谚若有所思地注视她背影良久,直到下人匆匆赶来:“世子,王爷醒了,请您去商量太后寿宴的事儿。”
他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去了。
……
青涧瞧她终于拿到了这位紫苑藤,不由长出了口气,急急地对着药方熬煮起来。
沈迟意又跑去睡了会儿,知道傍晚才行,她醒来之后对着药炉出神,青涧擦了擦额上的汗,看着漆黑的药汁,终于长出了口气。
她似是想起来什么,皱眉问道:“小姐,您说那薛姑娘方才为何要派人过去跟你作对呢?”姓薛的针对之意太过明显,就连青涧都瞧出来了。
沈迟意又开始犯困,现在又不想睡觉,全靠闻着药味提神:“我要做侧妃的事儿还没传出去,现在又突然住进王府里,她自然慌了手脚,指不定以为我跟世子会有什么呢。”姓薛的估计没猜到,她是来给世子当小妈的…
青涧恨恨地道:“那贱蹄子!以为谁都跟她一样!”她又犹豫了下:“不过世子…”
沈迟意眼睛半睁半闭:“怎么?”
青涧踌躇了会儿,鼓足勇气地道:“世子待您可比原来好太多了,他,他原来对您,不是爱答不理就是一张冷脸,今天他,他见到您,一直在笑呢,而且药也选择了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