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意不免多瞧了几眼,正好和卫谚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轻轻撇了下嘴,又撑不住似的,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笑意,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盏,遥遥冲沈迟意示意。
沈迟意也不想显得自己太小气,也端起酒盏,隔空跟他轻轻一碰。
卫谚得到回应,唇角不觉翘的更高。
此时偏有煞风景的,坐在卫谚左下首的钦差含笑问道:“若臣没有记错,郡王如今还未娶亲?您战功赫赫,弱冠之年便以位列王爵,可谓年少英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您已完成了三样,何不再添一位佳人在身畔,打理内宅,绵延香火?”
卫谚压根没接话茬,只一笑带过。
钦差却得了皇上叮嘱,毫无眼力价地继续道:“郡王至今膝下连个传承香火的人也没有,皇上也甚是挂心,正巧圣上膝下有一位年幼公主,是如今皇后所出,四德俱佳,如今正当妙龄,郡王天纵英才,公主亦是金枝玉叶,若郡王和公主能够结亲,也是做了圣上的女婿,日后必是一段佳话。”
但凡求亲,为了两家颜面,就没有这样当着大庭广众说的,他当着蜀中达官贵人的面提起此事,倒似逼婚一般。
卫谚听他这话,心头一紧,他倒不是怕了这个钦差,主要是担心沈迟意多想,他下意识地瞧了坐在人堆儿里的沈迟意一眼。
沈迟意倒是完全没多想,她一手托着酒盏,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卫谚本来怕她多想,但瞧她半点没多想的模样,他心下又不快起来。
他对着钦差也没了好脸色,淡淡道:“李侍郎这话好生怪异,有何时公主的婚事,也能拿来大庭广众之下非议了?”
李钦差面上一僵,掩饰笑笑:“下官只是瞧着郡王妃之位空悬,又想到郡王人才,和公主可谓天造地设,故有此一言罢了。”
“公主千金玉体,岂能远嫁蜀中,岂不荒唐?”卫谚神色漠然:“何况我早有心仪之人,还望李钦差见谅,此事也不必再提,免得有损公主名声。”
李钦差没想到他拒绝的这般干脆利落,难免坐立不安。
等宴席毕了,李钦差还想和卫谚再说几句,可惜卫谚紧跟着沈迟意走了,他连个人影都没摸着。
沈迟意被卫谚拉到僻静处,她皱眉道:“你又干什么?”
卫谚眉梢眼角透着三分自得:“带你瞧个好玩的。”
沈迟意不免想到这句话‘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她一下子想歪了,又是脸红又是鄙视,啐了他一口,冷笑道:“过期不候,既然是好玩的,你自己慢慢跟自己玩去吧。”
卫谚被她训这一通,简直莫名其妙,还是瞧见她微微泛着绯色的脸颊,他才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想什么呢?我是让你跟我去个地方。”
沈迟意也发现自己想差了,老脸一红,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他颇有风情地横了沈迟意一眼,指尖戳了戳她眉心:“你倒是跟我说说,什么叫自己跟自己玩去吧?”
沈迟意面上一滞:“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可别多想。”
卫谚微抬下巴呵了声:“流氓。”
沈迟意忙岔开话题:“你要带我去哪?”
卫谚一笑不答,拉着她上了一辆马车,沈迟意被他引得好奇起来:“你到底要去哪里?”
卫谚瞟了她一眼:“到地方你就知道了。”他双手环胸,斜斜一眼看过来:“这个等会再说,我倒是有件事要问你,方才在宴会上…”他眯起眼,猝不及防地凑近:“听到我要娶公主,你倒是悠闲得很啊。”
沈迟意一怔,好笑道:“你又不会真的娶公主,我有什么好担忧的?”
卫谚挑了挑眉:“哦?”他唇边不由露出些笑意:“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不会娶公主?”
沈迟意一脸理所当然:“自然,皇上要送公主过来,一为监视,二为拉拢,你若是真心想在皇上手下当个安稳权臣的话,娶了公主倒也不妨,偏你心有野望,若是娶了公主,卧榻之侧反倒多了一仇人之女,就连日后你的嫡子,都有一般宗室血脉,好不别扭。”
这答案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卫谚这脸,不知为何又黑了下去,他忍住捏沈迟意脸的冲动,冷冷一嗤:“你倒是聪明的很啊,若论尊贵,世间哪个女子能及公主,我凭什么听你所言?若我真的娶了公主呢?你要如何?”
沈迟意嘴角微抽:“那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卫谚:“…”
他深吸了口气,指尖勾住沈迟意下巴把她抬起来:“你给我听好了,郡王妃之位只能是你来坐,你最好给我坐一辈子,稳稳当当地给我坐着,若你敢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得不说,卫谚这咬牙切齿的语气,代换到‘我要杀你全家!’或者‘我要送你下地狱’,毫无违和感。
沈迟意嘴巴微张,面露愕然。
她很清楚卫谚对自己是有意的,却没想到卫谚会娶自己为妻,毕竟她曾经做过瑞阳王的挂名侧妃,就是搁在现在,只怕也没哪个男人能心无芥蒂地娶自己小妈,她心中理想的丈夫人选也不是卫谚这样的,露水情缘,对两人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是真的没想到,卫谚的跟了他,居然是要娶她为妻??这事可有点难办了。
她错愕半晌,才把张开的下巴收回来,指了指自己:“世子,我之前可是做过你庶母的人,你想什么呢?”
卫谚冲她翻了翻眼睛,啧了声:“武则天是李治庶母,杨妃更是唐明皇儿媳,更何况你那侧妃是如何做的,你心里就没点数吗?你可有一天从心里把自己当成我父王的侧妃?别说我父王如今已死…”
他面上带了几分轻傲:“就算他如今还活着,也拦不住我娶你。”
沈迟意头大地捏了捏额头:“可是人言可畏…”
卫谚淡淡斜了她一眼:“都是放屁。”他不屑道:“谁敢在我面前说一句不好听的,我当即命人割了他的舌头。”
沈迟意张了张嘴,想了想,又闭上了。
卫谚戳了戳她嘴角:“怎么突然跟闭嘴的老蚌似的?说啊,你怎么不说了?”
沈迟意淡定地双手交握:“我怕你割我舌头。”
卫谚:“…”
沈迟意根本就没想过和卫谚结婚的事儿,她甚至没想过结婚这件事本身,唯一幸好的是,卫谚现在没逼着要娶她,她再次岔开话题,伸手要撩起车帘:“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卫谚握住她的手:“都说了,到了你自然知道。”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段布巾,轻轻缠在沈迟意眼周,他低笑了声:“别偷看。”
沈迟意一度怀疑他想玩什么奇怪的play,不过这时马车已经停了,她也只好被卫谚扶着下了车。
卫谚带她来的地方似乎是一处宅邸或者别院,时不时要跨过门槛,绕过照壁之类的。
她有些紧张,卫谚却一直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在有磕绊的地方及时扶住她,让她在眼睛被蒙住的情况下也走的稳稳当当。
卫谚似乎带着她来到一处屋里,这才伸手帮她取下布巾,略带几分自得地道:“瞧瞧吧。”
他怕她眼睛被日光照到,伸手在她眼前挡了一下,直到她适应了光线,他才缓缓挪开手掌。
沈迟意环顾了一圈,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里居然是她的闺房!是沈家没出事之前,她的闺房,屋里的陈设和她之前的闺房一模一样,就连廊下摆放的黄鹂鸟都是分毫不差的品种,妆奁的首饰,案几的茶具,竟都是她之前用惯了的。
她瞠大了眼睛,忙跑到窗边,推开窗向外瞧去。
窗边是一条潺潺绿溪,窗下是她亲手所种的海棠,如今开的泼辣鲜妍,馥郁浓香盈满屋室,窗外府中景象也是生机盎然,仿佛那场大变从未发生过。
沈迟意喟叹一声,似乎瞧的痴了,眼底慢慢蒙上一层水雾。
她喃喃问:“怎么会…”
卫谚立在她身边:“沈家一案判决之后,这处宅子自然要充公变卖,我就令人赎了回来。”他一手支在窗边,懒洋洋地道:“沈家有好些家仆家奴变卖在外,我也把他们一一赎回,又请来当初建造沈府的工匠,将整个沈府完全复原。”
他眨了下眼,尽管竭力掩饰,眼底还是露出几许求表扬的意味:“怎么样?喜欢吗?”
沈迟意心尖微烫,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轻轻嗯了声。
卫谚这人说话难听,脾气也差,明明和她喜欢的性子相差甚远,可是也是这个人,会花费心血为她做这些旁人瞧来毫无意义的事儿。
她鼻根发涩,心头被什么狠撞了一下似的。
卫谚露出些得意:“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沈迟意怔怔瞧着后窗的景致,轻声道:“你为什么…”
她没有问全,卫谚却明白她的意思,侧了侧头:“因为你会高兴。”他凑过来,在她唇角点了下:“我喜欢看你高兴。”
沈迟意侧头看他。
这时天上飘起蒙蒙细雨,卫谚摊手去接那些雨雾,神情不觉带了几分向往:“何况郡王妃出嫁,没有宅邸怎么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