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等卫谚反应,抬手招了招,欣喜唤道:“沈姐姐,好久不见。”
她说完稍稍侧头,正露出鬓发间插着的那把琵琶金梳。
沈迟意本来想抬腿走人的,瞧薛素衣这般作态,她反倒不打算走了,慢悠悠地进了凉亭,浅浅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薛姑娘,好久不见。”
她这才近距离打量了一下薛素衣,才发现她居然是上了妆的,而且上了全套的精致妆容,着重突出五官的斯文甜美,擦上一点淡淡的口脂,在男人眼里几乎瞧不出她带了妆,再加上一身淡青长褙子配上素白马面裙,更衬的她甜美婀娜。
这又和原书不一样了,书里的薛素衣从来是不施粉黛,口脂都不怎么涂。
沈迟意心里正暗暗纳罕,薛素衣已是笑着招呼,素手不经意挽着鬓发,让人不由得去看她发间:“沈姐姐今儿是上妆了吗?难怪这么漂亮。”
这话明着是夸赞,其实就是说她因为点了妆才这般貌美的,她一开口,沈迟意觉着凉亭里的茶味快要冲天了。
沈迟意不禁笑看她一眼:“今儿薛姑娘出来我才真是意外呢,前几天你的那儿的紫苑藤被世子拿来给我了,我正不好意思,生怕你因我加重了病情,今儿瞧你无事,我总算是放心了。”
言语如剑捅人心肺,薛素衣脸上的梨涡浅了点,很快神色又有些委屈,不经意地向卫谚递去一个楚楚的眼神。
很可惜,卫谚听到沈迟意的话,不由低笑了声,没有给薛素衣反应。
薛素衣有些尴尬,很快又温文笑道:“沈姐姐,巡抚千金邀我下午去骑马踏青,不少姐妹都应邀去了,姐姐要不要跟我一道去啊?”
虽然沈迟意瞧见这把金梳没发作让她有些讶异,但沈迟意要为瑞阳王侧妃的事儿已经流传开了,她很想知道,沈迟意在面对昔日那些熟人时,还能不能端出这样一幅矜持高傲的面容。
她又瞟了卫谚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态嗔道:“我刚才邀了表兄,可惜他下午有事,沈姐姐可千万别拒绝我啊,不然我要难过死了。”语气自带了亲密,好像她和卫谚之间流转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沈迟意想了想:“那你死吧。”
薛素衣:“…”
卫谚没忍住笑了:“…噗。”
沈迟意隐约猜到她想干嘛,她本来不想答应的,不过…她现在想躲开瑞阳王,这不是一个现成的借口吗?假如瑞阳王问起来,她完全可以把锅甩到薛素衣头上,就说薛素衣硬把她拉走的。
她想到这里:“我刚才开玩笑的,薛姑娘大度,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吧?”她又嫣然一笑,眉目间霜雪融化:“我随你去。”
薛素衣先是暗怒,又没想到她答应的这般痛快,怔愣之后,唇角不觉翘了翘。
卫谚又瞧着沈迟意,一手捏了捏下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勾了下嘴角。
他忽的道:“我也去。”
薛素衣心里一凛,有些不自在地问道:“表兄方才不是说不去吗?”
卫谚这才扫了她一眼,吐出四个字:“改主意了。”
薛素衣不觉心慌,方才百般邀请,直接被卫谚毫不留情面地拒了,让她面皮到现在都火.辣辣的,怎么沈迟意一说要去,他当即就转了主意?这,这不似他以往啊。
不,不可能的,卫谚从来没拿正眼瞧过沈迟意,他凭什么为沈迟意改主意?之前不会,如今更不会,应该是巧合。
只是巧合而已…薛素衣拼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神色逐渐镇定下来,面上的难堪却一时半会过不去,神色僵硬。
愣住的不光薛素衣,亭外立着的护卫也呆了呆,忙道:“世子,军营里还有些事…”虽然是一点小事,但卫谚也不是为了出去玩而耽搁公事的人。
护卫狐疑地瞧了眼沈迟意,本来自家世子没打算去的,怎么这女人一说要去,世子立刻转了口风…世子不是一直说女人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吗?!
卫谚已先一步走出凉亭:“交给参将料理。”他长腿迈出好几步,才发现沈迟意没跟上来,回首扬了扬下巴:“走啊。”
卫谚有点诡异啊,他想干什么…沈迟意立在原地不动,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笑看着薛素衣:“薛姑娘,请。”
薛素衣心中一跳,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下,姿态袅娜地迈了出去。
……
沈迟意并不想惹人注意,下了马车之后就戴上幂篱,卫谚是骑马来的,他不欲和一群招猫逗狗的闲人多待,打了招呼之后,便骑马带着护卫在林中闲逛。
这处温泉山林果然比别的地方暖和许多,贵女和世家公子们三三两两地穿梭于花园里,或闲谈散步,或下棋烹茶。
沈迟意瞧这这一幕,想原身几个月之前还是这些世家子女中的一员,她难免百感交集。
沈迟意是存着躲祸的心思过来的,本不欲生事,没想到薛素衣笑颜如花,拉着她的手道:“沈姐姐也来玩了,你们好些人应该都认识她,我就不多介绍了。”
现在沈迟意要给那风流老王爷当侧妃的事儿已经传开,想到沈迟意曾经的风光,再对比现在的凄凉落魄,目光又纷纷落了过来,看着这位以美貌和尊贵闻名于蜀地的贵女,园子里竟直接安静了一瞬。
很多人都想看看这颗稀世明珠,落到泥地里是何等模样。
园子里有同薛素衣关系好的,也有本就和沈迟意不对付的,很快,就响起了几声颇为明显的,饱含嘲弄意味的嗤笑。
几声明显的嗤笑过后,杨巡抚的千金从主位上走下来,亲亲热热地挽住薛素衣的手臂:“你这回可迟了,得罚酒。”她一指园中的坐塌:“幸好我给你留了位,不然你都没地儿坐的。”
薛素衣含笑道谢,又有些为难地问:“既然没位置了,沈姐姐坐哪里呢…”
这位巡抚千金不愧是薛素衣的好闺蜜,含笑看了薛素衣一眼,一指薛素衣坐塌后方的卑位,那里置放了一张一尺来长的小杌子,对比薛素衣的宽大坐塌,那张小杌子不论位置还是座次,明显就是给薛素衣的婢女准备的。
“只剩这一张杌子了…”杨家千金扫了沈迟意一眼,笑:“委屈沈姑娘了,请坐吧。”
第11章
沈迟意扫了眼那小杌子,极明显地嗤笑了声。
杨四娘脸上有些挂不住,抬了抬下巴,半是胁迫地道:“我知道是有些委屈沈姑娘你了,但这儿也没其他位置,只是个杌子而已,你略坐坐也没什么的,莫要多心了,也别让我为难。”
沈迟意半点都不待犹豫,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杨四娘见她要落在婢仆位上,唇边笑意深了几分,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沈迟意一转身,直接坐在了给薛素衣预留的坐塌上。
她还拍了拍身后的小杌子,冲薛素衣招了招手:“来,坐这儿。”
薛素衣怔住,杨四娘脸色一变:“那不是你的位子。”
沈迟意笑:“怎么?这位置上写了个薛字?薛姑娘坐得,我坐不得?”她顿了顿,又轻松道:“方才杨四姑娘说了,这只是张杌子而已,薛姑娘你略坐坐也没什么的,你要是不坐,可就是让杨四姑娘为难了。”
她直接把方才杨四娘胁迫她的话扔在两人脸上,薛素衣若是不坐,可不就是杨四娘自打自脸?她若是在那个位置坐下,旁人准得以为她是沈迟意的仆婢,她如何忍得了这般羞辱?
薛素衣和杨四娘都是面色难堪,杨四娘大概是被家里骄纵惯了的,有些口无遮拦:“沈姑娘非逼着我明说?”她扬了扬下颔:“现在全蜀中谁不知道你要给瑞阳王为侧妃?既是婢妾之流,能在这儿有个位置,已是你的体面,我们家的婢妾,都是站着服侍的。”
沈迟意笑意一顿,上下看着杨四娘。
虽然这事儿大家心里都知道,但没人想到杨四娘敢直接挑明,四下都安静下来。
杨四娘见沈迟意不言语,越发得意,还要开口,忽然沈迟意猛然起身,在她脸上重重扇了一掌。
杨四娘被打的一个趔趄,雪白脸颊上浮现清晰指印,她愣了愣才尖声道:“你敢打我!”
沈迟意收回手,冷笑了声:“若我不是王爷侧妃,你这么说就是污我名声,打的就是你这贫嘴贱舌!若我真要为亲王侧妃,堂堂从二品侧妃,位份比你爹的官位都高,我就是命人烫烂你的嘴,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你还敢拿你府上地婢妾和王府侧妃比,怎么着?你是觉着巡抚府比瑞阳王府高贵?”
有卫谚在,瑞阳王府霸道惯了,她这话又骂的有理有据,杨四娘就是再傻也万万不敢接这个话,她不敢张嘴反驳,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抽了一巴掌,从出生以来就没丢过这么大人,真恨不得当即晕过去。
不光是被打的杨四呆住,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就是沈家风光正盛的时候,沈迟意也没有这般厉害过,怎么沈家落魄了,她敢这么盛气凌人?
杨四娘回过神来,红着眼睛就要命下人把沈迟意拖下去打死,她兄长杨三郎忽的道:“够了。”
杨三郎转向沈迟意勉强扯了下嘴角:“是我们妹妹言语有失,冒犯姑娘了,还望姑娘见谅,我们绝没有冒犯姑娘和王府的意思。”他又转向杨四娘,沉声道:“还不向沈姑娘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