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雨一听这话,求生欲占了上风,立刻乖觉地去攀他的背。
陈寻把她背了起来。白小雨脸颊贴着他的耳朵,有些脸热,只能说:“谢谢你。”
陈寻走得也不快,他确实受了伤。
两人摇摇晃晃地往坡上走。
白小雨猛地觉得心中悲凉。
她,一个已入渡劫期的修士。
他,一个叱咤风云的神魔。
竟然在她化神之劫的幻梦里,落魄到吃土。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白小雨叹了一口气。
陈寻微微地把她往上托了托,“你的腿若是疼得厉害,不若再用些金创药。”
白小雨闷声道:“不用。”那酸爽还是算了。
头顺势趴到了在陈寻肩膀上,鼻尖闻到他身上的药香,还有一股熟悉的隐隐薄荷沉香,像是她在陈易之身上闻到过的一样。
她张了张嘴,却问道:“你的马匹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何会无故发狂?”
陈寻似乎轻笑了一声,“昔年宫中御医断言,我活不过弱冠,博远侯便没有立我为侯府世子。如今拖着这具病体,却是过了弱冠。奔马发狂,你认为是何故?”
白小雨没想到陈寻这么开门见山,嗫嚅道:“原来如此。”她顿了顿,又问:“那你想要袭爵吗?”
陈寻:“嫡长子及冠,然长幼有序,由不得我。”
白小雨莫名发现这个陈寻仿佛也是个使命感很强的人设,和陈易之非要去1v3的使命感有点相似。
她撇了撇嘴,“我命由我不由天。”
陈寻低笑了一声,“熟料周家小姐原来还是个离经叛道之人。”
被神魔批注离经叛道,白小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你自己。
第32章
两人越往上坡走,山路愈发陡峭,脚下满是泥石,只有攀住粗壮的树干才能勉力而上。
陈寻背着白小雨,脚步愈慢。
白小雨见他面色愈白,便道:“要不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一会儿,这里你背着我已经很不好走了,再说,我的脚也不怎么痛了。”
陈寻望了望山坡顶,影影绰绰间似有黑影。他凝神静听,似乎是马匹的喷鼻声。
“你且等等。”
他把白小雨放下,吹出了一个暗哨,这是马场里驯马的哨声。
果不其然,远处马蹄若雨,滴滴答答,响了起来。
陈寻转头,似乎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白小雨,“周家小姐,待会儿若是马来,不若先行往上。”
白小雨疑惑道:“我们不一起上去吗?”问过后才反应过来,陈寻可能是在避嫌。
她还欲再言,却听见头顶出忽然传来了几道人声。
“周大公子,这里有人!”
抬头一望,林中几个人影依稀可辨。
周衍望见了坡上的白小雨。
一行人绕过林地下了坡,周衍看见白小雨靠在树干上,腿上隐有血迹,脸色大变,人也从马上翻身而下,“娇娇儿,可是受伤了?”
说话间,已经把身上的大飑披到了她身上,像一堵人墙隔开了白小雨和陈寻。
白小雨笑了笑,“没什么大事,擦到了石头而已,多亏陈大公子的伤药,已经不怎么痛了。”
周衍的眉头皱得更紧,回身向陈寻抱拳道:“多谢陈公子相助。”
陈寻抱拳回礼,接过周家随从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周兄不必介怀。周家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改日必定登门道谢。”
一行人回到周府,已是星夜,周夫人听闻今日之事脸色大变,拉过白小雨上上下下地查看,“娇娇儿,伤的可重,快请陶大夫来。”
白小雨摇头道:“阿娘莫急,只是小伤。”
周夫人看过一圈,见到腿上的狰狞伤口,便把她抱进怀中,“痴儿,你何如这般痴傻,那崖底急滩水深,你若是丢了性命,我……如何是好……”
闻言,一旁的周衍上前道:“是我的错,没有看顾好妹妹。”
周夫人拉着白小雨坐下,“你……”说了一句就真落下泪来,摸出绣帕擦泪。
她转头看了看僵立一旁的周衍,出声问道:“今日林中还有何人?”
周衍嗫嚅道:“是我考虑不周,除了家中仆从,还有张府尹之子,及其家仆。”
周夫人叹气,“娘不怪你,那偌大的林场,丢了娇娇儿……自然要多些人手……只是……娇娇儿,今后……”
白小雨握住周夫人的手,“阿娘莫急,那陈寻公子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周夫人拉过白小雨的手,婆娑道:“只是那陈寻素有疾,委屈了娇娇儿……”
白小雨劝道:“大师说,各人自有因缘。阿娘不必为我垂泪。”
周夫人见她毫无悲色,心中一惊。难道娇娇儿真的不介意。
周衍不忍看周夫人悲色,开口道:“陈大公子说娇娇儿于他救命之恩,改日一定登门。”
周夫人叹了一口气,看了白小雨半晌,才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过了三日,陈府果然上门替陈寻说了亲。
周夫人再不愿意,也只得点头。
周大人劝她:“娇娇儿肯去救他,必然有心,而遭此变故,陈大公子必定也会念及恩情,善待娇娇儿。”
周夫人:“这我如何不懂,只是那陈寻虽是嫡长子,却不受重用,最多也就是个闲散公子罢了。再者,他素有心疾,若是……那娇娇儿怎么办?”
周大人沉默片刻,“侯府里的闲散公子也不会委屈了娇娇儿。若是你担忧,也可以多送些嫁妆。若是以后……娇娇儿再嫁也非难事,若是不愿,以后留在周家,还能留不住。”
周夫人叹了一口气,“我只怕娇娇儿是想嫁进陈家,虽被退婚,却还想着那陈家三郎。”
周通眉头微蹙,“那……你还需敲打敲打她……过几日,我下个帖子,让陈寻来一趟府里罢。”
白小雨在嫁给陈寻之前,在周府里又见了他一面。
周大人请了陈寻来下棋。
下过一局,周通大人便让人把陈寻引进书房。
他一眼便望见屏风后的倩影。
陈寻明白过来,出声道:“周家小姐。”
白小雨就坐在书房屏风后见到了陈寻,一身湛蓝衣袍,长身玉立。
他额头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疤,正中眉心。
白小雨心中一颤,这不就是陈易之!
隔着屏风,她问道:“陈公子,头上的伤已经好了吗?”
陈寻拜道:“多谢小姐关心,已无大碍,只是留下一道疤痕,难以消除,假以时日,兴许能够消散。”
白小雨点头,却听陈寻问道:“小姐的腿伤可有大夫来看过了?”
白小雨答道:“家中请了大夫,又包扎过了,木匠送来了一个拐杖,这两日虽有些不便,但在府中,丫鬟换药伺候,便没大事了。”
陈寻听她说罢,放下心来,他虽然没有见到伤处,但是血迹斑驳,伤口也不是一天两天即可痊愈。
恰在此时,一个侍婢进屋将茶杯与果盘摆到了桌上以及屏风后的矮几上,过后就站在了屏风一侧。
“公子请用。”
“小姐请用。”
白小雨心知这侍婢肯定是周夫人派来探听虚实的,便容她侧立一旁。
白小雨用手捏起一块白玉糕尝了尝,又抬眼去看屏风那一段的陈寻。
印象里的陈易之似乎总是吸风饮露,可是看他拿着杯盏,这画面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再看他举著而坐,一容一止,俊美修仪。
白小雨心中一动,“我可以叫你易之吗?”
陈寻:“你我已有婚约,自是可以。”
白小雨默念:“陈易之……”
陈寻心中一跳。
白小雨试探性地问:“近日可还时常犯心疾?”这自然是周夫人最关心的内容。
陈寻思索片刻,“近日来不曾。”
白小雨又问:“从前夫君常去道觉寺修禅,是为求解心疾之法?”
陈寻放下竹著,“是为解缘法,了尘大师言我素有心疾,乃是源于前世的一段因缘,心中有愧,因而不谐,若是了却这一段因缘,便能解这缘法。”
心中有愧……陈易之心中为何会有愧。
白小雨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阿娘已经将先前说亲的事情告诉我了,陈大公子果然重诺……那我……就等你下个月来娶我了。”
婚礼当日,陈周两家结亲,也是京中盛事,虽然这婚事有些不光彩。
陈府如今圣眷正浓,京中传言,陈家三郎更要尚公主,这未来的侯府更是皇亲国戚。
贺喜的人大排长龙,婚宴觥筹交错,直至月中。
白小雨一直在等待化神的高光时刻。
可是一直等到夜中,明月高悬,蝉鸣声声,那传说中的高光时刻也没有到来。
窗外喧哗渐散,人声渐低,白小雨手中捏着的这把龙凤白绸扇,再撑不住。
她的手心汗津津地,捏不住滑溜溜的竹柄。
她探出头望了望,榻边的喜娘说:“娘子且等等,新郎官就来。”
白小雨又用扇子遮回了脸。
陈寻进门来的时候,吹进了一小股暖风,带着桃花酿的馥郁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