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似槿的脸色,在等待中,愈发阴沉。
忽的,荆梵音腰上一痛,下一刻就被他逼到墙上抵住,脚下迫不得已,踩在泥土与鲜花上。侧面的壁灯映照在她脸上,刺痛了她的眼睛,不适地闭了闭。
等她适应了再睁开,两侧下颌被尹似槿一手掐住,强迫她仰头。
他居高临下,死死凝视着她的一双眼。
“梵音……?”
尹似槿温柔地唤她,嗓音哑得不像话。
荆梵音看见他眼底冷漠狂躁,两种极端,带着诡异的陌生,仿佛在辨认她是谁。
身体的应激反应稍稍消退,荆梵音深吸了口气,吞咽唾沫,脑子依旧很混乱。
她指尖还在发抖,却努力抬起手来,缓缓握住他的手腕。
“尹……尹似槿!”荆梵音鼻头突然发酸,哭腔就抑制不住了,“你吓到你老婆了!”
眼眶顿时漫上两汪泪,要坠不坠的,一句本来应该挺有气势的话,瞬间被她说得像是娇嗔。
荆梵音:“……”
感觉更委屈了!
……还害怕!
尹似槿望着她,眼底光影不停变换,神色令人难以揣摩。
少顷,仿佛某根紧绷的弦徐徐松了,周遭阴鸷骇人的压迫感也在逐渐消失。
出逃的凶兽又被锁回牢笼。
尹似槿缓缓倾身,在她唇上吻了下,哑着声哄,“梵音乖……”
他松开她的下颌,将她揽进怀里,双臂逐渐收拢,越抱越紧,唇贴在她颈侧摩挲,语似叹息,透着不易察觉的扭曲。
“梵音不可以离开我,这辈子,都不可以……”
荆梵音身子渐渐不抖了,恐惧感也消退了大半,就是鼻子还有点酸,泪意没下去。
她抽泣一下,慢慢回抱住他,小脑袋枕在他肩膀上。
虽然不知道尹似槿为什么忽然产生她会离开他,这么奇怪的想法。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手在他背后轻拍,声音又软又糯地哄道:“哥哥,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不要多想。而且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没理由离开你啊,你说是不是?”
“嗯……”尹似槿轻轻应了一声,唇贴着她侧颈动脉,声音轻得诡异,“哥哥不会让你离开……”
荆梵音愣了两秒,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想不出来,又继续哄。
她故作娇嗔地哼了声:“你让我离开我都不会——”
荆梵音声音戛然而止,身子一软,失去意识,倒在了尹似槿身上。
尹似槿收回击在她后颈的手,抚上她柔软的发丝。
不再克制,他用力抱紧她,细碎的吻落在她耳畔。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怎么能给你这样的机会呢。
哥哥的梵音。
昏暗处,那双清瞳蕴着病态的笑。
他望见不远处,凋落在泥土里的白色木槿,神情复杂,良久,眼底风暴归于淡漠,抱起怀里人,毫无留恋地转身。
-
荆梵音睡了很沉的一觉,醒来时,全身还处于罢工阶段,尤其是脑子,有一种刚经历过精神窒息的错觉,一时半会儿实在缓不过来。
她就这么侧躺着,半梦半醒地挺尸。
过了好一会儿,意识开始聚拢了,也慢慢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
她记得,最后的情况好像是,她好不容易安抚了尹似槿的情绪,正准备打情骂俏一下,活跃氛围,结果话还没说完,她就突然晕了!
荆梵音:“……”
我估计是营养没跟上,稍微受点惊吓,娇弱的小身体就受不住。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吃点,尤其是鱼虾肉之类的,要补充蛋白质。
荆梵音自我反思,少顷,又想到昨晚尹似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把阁楼花房砸了。
那么大一屋子花,虽然费心程度不比他那盆宝贝木槿,但好歹——
等一下!
他好像连那株木槿也砸了……
荆梵音双眼唰一下全睁开。
‘尹似槿貌似把他那株宝贝木槿砸了’,这件事又让她受到了不小的心灵冲击。
然而,心灵冲击还没结束,荆梵音又猛然想起,昨晚尹似槿出现前,她在阁楼花房看见的诡异的一幕幕。
——多年没出现过的尹臣,声音出现在花房外。
——阴雨绵绵,从楼上坠落的白色身影和那张脸。
——枪声,“他”胸前的血红……
那个五官跟尹似槿一模一样,气质却更为沉敛的男人,倒在地上,胸口开出一片血花的画面,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荆梵音猛地打了个寒颤,连忙想起床,躺不住了。
她刚动了一下,腰上便一紧,尹似槿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醒了?”
他轻声问,略惺忪,像是也刚刚醒转。
荆梵音怔了怔,扭头,只能瞧见他乌黑的短发和一点白皙的耳朵。
她想起身,好好看看他,但尹似槿实在抱得太紧了,起不动,她便索性就着他怀里,原地一百八十度大旋转。
咕噜半圈,伴随着什么东西,叮当作响。
荆梵音:“??”
什么声音?
她愣了下,顺着声源方向望去,没瞧见什么特别的,她想了想,慢悠悠抬起自己左脚。
笔直白皙的一条长腿,皮肤实在很不错,每次她穿短裙照镜子,都会忍不住自恋一下,尤其是那纤细的足踝,衬得小腿纤长,比例爆炸好。
而此刻,瘦白的足踝上,多了一圈裹着绒布的金属环,环上连着一条金属链子,链子延伸到床下,尽头到哪里,她就看不见了。
荆梵音:“???”
这又是什么剧情?
耳畔响起一声轻笑。
尹似槿的手轻柔地抚上她的长发。
他似乎是完全醒了,笑声温柔至极,就是音色偏冷,听得人头皮有点凉。
“好看吗?”
荆梵音听见他意有所指地问。
“……”
荆梵音内心很焦灼,没有出声。
半晌,尹似槿贴着她耳朵,又唤了一声:“梵音?”
犹如温柔的呢喃,却轻得诡谲。
荆梵音心口一哆嗦,连忙答道:“还行,不重。”
她梗着脖子,煞有其事地皱着眉心,抬着小腿,一瞬不瞬盯着踝上的金属环,像是在认真点评,完全不敢回头。
害怕!
抚在她长发上的手,短暂的顿了顿,少顷,尹似槿将她抱得更紧了,脑袋挨着,鼻尖亲昵地蹭弄她软嫩的脸颊。
好似叹息,他半阖了眼,唇角勾笑,喃喃一声:“梵音好乖……”
荆梵音:“……”
完了完了,尹似槿疯了!
-
下午在卧室用了午饭,荆梵音抱着平板电脑,趴在窗前的地毯上刷网剧。
尹似槿不在屋里,不知道去哪儿了,午饭后就一直没回来。
她皱着眉心,盯着平板屏幕,一脸的苦大仇深,有点心不在焉。
昨晚发生的事太多了,堆在她脑子里,跟一团浆糊似的,尤其是尹似槿出现在花房前,那仿佛幻觉的最后一幕——枪声,酷似尹似槿的男人倒在地上,胸口开出一片血花,小孩疯狂的笑。
荆梵音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什么预警,难道几年后,尹似槿可能会死在某个献花的小孩枪下?
这毫无事实根据,近乎玄幻的事情,弄得她心烦意乱,脑子都快炸了,比当初高三熬夜做数学题还痛苦,但又控制不住去想。
门外忽然传来动静,荆梵音回过头,看见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尹老太爷皱着眉头,拄着绅士手杖,缓缓踱步进来。
老管家在门外,衣服有点乱,像是刚动过手。他扯了扯衣摆,整理好仪容,一抬头,对上荆梵音的视线,慈祥地笑了笑,略一颔首示意,便在门外将门掩上了。
荆梵音一脸呆,目光回到尹老太爷身上,只见老人家目光慈和,望着她,长叹了一声……然后就在她身边坐下了。
坐下了也不说话,就用一种怜悯又饱含沧桑的眼神望着她,要是领悟力差一点,可能会理解成关爱智障……
荆梵音:“?”
暴躁老人家突然这么正经温和。
她有点慌。
荆梵音打了个哆嗦,连忙爬起来,跪坐好,过了会儿,觉得这姿势有点累,小心翼翼看了尹老太爷一眼,又轻手轻脚改成了盘腿坐。
她乖巧地叫了一声爷爷。
尹白鹤点点头,望着她的目光更慈和了,还是不说话。
一老一少面面相觑。
荆梵音:“……”
过了会儿,可能尹白鹤也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太对。
他挪开眼,清嗓子似的咳了两声。又过了半晌,似乎是想起什么,他手伸进西装内兜里,掏出一捧瓜子,递到荆梵音面前。
荆梵音:“??”
尹白鹤问:“吃吗?”
语气有点僵硬,似乎是想尽量表现得和气些,但平时颐指气使惯了,效果有点不好。
荆梵音:“???”
她低头看了看眼前鹤骨鸡肤的手捧着的瓜子,又抬头看了看尹老太爷脸上’我居然在小辈面前这么低声下气我忍不了了’与’算了这娃怪可怜的我再忍忍’之间反复摇摆的复杂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