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亮面容苦涩:“那些事他都是让他信任的人做的,再说,我们这种边关守卫和他们这种文官,本就没有从属关系。所以就算有所耳闻,但是属下也没有证据和立场管。”
辰廉听到这话,明白肖亮没有插手,就道:“我明日就要进京,你给我们安排马车。”
肖亮大惊:“侯爷,你刚回来,就要离开吗?”这千玄关算是辰廉的封地。
辰廉表情淡淡:“我有事,另外,我还有一个人要交给你。”
辰廉转头看向乐儿:“去把淑儿带过来。”
“公子!”乐儿大惊,公子这是要将淑儿交给面前的大老粗吗?
辰廉没有回答,乐儿没办法,只能去把淑儿带来。
淑儿被带来之后,辰廉对她招手,淑儿就乖乖巧巧的走到辰廉旁边。
“半年前,你爹死的时候,你可看到了?”
“公子……”乐儿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公子要问出这种会让人难受的问题。
淑儿眨了眨眼,道:“看到了,爹被杀死了,除了爹,好多叔叔伯伯也被杀死了。娘把我藏在粮缸里,可是她不知道,粮缸上有个洞,我都看到了,我还看到娘和好多婶子,被那些杀了爹他们的人压在身下。”
乐儿闻言大惊,张大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舒娘告诉她的那些事,根本就不是全部。
可是她能够怪她吗?
不能。
这种事情,如果说了,就是逼她们那些女人去死。
“石农这畜牲!”肖亮在旁边大骂。
石农,就是那死去的县令。
辰廉依旧是那副表情,他的手抚上淑儿的发顶,“你是不是经常去看你爹他们?”
“是呀,我经常去陪我爹聊天,只是他都不回我了。”淑儿天真的道。
乐儿却因为这句话,浑身冰凉。
淑儿的爹已经死了,她去哪里陪他聊天?
乐儿想起了张槐村那一口差点儿吓死她的井,只觉得背后全是寒气。
她再也忍不住,冲出房间就是呕吐。
辰廉看着淑儿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的眼睛,叹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他那天在井边看到的那些脚印之中,除了几个大人的脚印外的小脚印,就是张淑的。
他想起了第一个世界遇到的安悦悦。
无法共情,没有人类应该有的那些感情。
只是不知道,这张淑是天生的还是后天。
按照那天舒娘说的,张淑很有可能是后天。
她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是谁的罪孽?
辰廉心中并没有确认的答案。
“你娘把你交给我,你会听我话吗?”
淑儿很认真的点头,一派天真无邪,只是那双眸子没有丝毫的波动:“娘跟我说了,以后要听公子的话,公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很好。”辰廉看向肖亮,“以后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我需要你把你所学,全数交给她,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可以让她上战场了,是死是活,就看天意了。”
“可是侯爷,她、她是女娃呀。”从古至今,除了军妓,还有什么女人会出现在军营之中。
“她不一样。不过她女子的身份的确不太方便,既然如此,就女扮男装吧,待她的第一场大胜战之后,大王会承认她的,到时候就能够恢复女儿身。”
这种没有同理心的人,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
既然是炸弹,那么就放在战场之上去炸那些敌人吧。
肖亮是辰廉的人,自然不会说不,哪怕觉得不符合常理,也还是应了下来。
——
“公子,我得你把那狗官的亲人们都贬为奴隶,好像过份了,毕竟那些事情事情,根本就是那个狗官做的,他们说不定还有不知情的。”
乐儿坐在马车之上,探出半个身体和辰廉说话,
辰廉悠哉悠哉的盘腿坐在小黄驴小花身上,闻言道:“一个七品小官,过的却是那种奢侈生活,你觉得作为一家人,他们会不知道?他们知道,并且还享受了。那个狗官从百姓手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全部用在了他们身上。没有要他的命,已经是仁慈。”
辰廉声音淡漠,明明很轻,却仿佛带着极重的寒气落在了乐儿身上。
乐儿沉默了许久。
就这样,辰廉和乐儿,以及张亮派来护送他们的一行人,一路无阻的,慢慢接近楼兰京都。
在快要到京都的时候,乐儿在一个晚上,问辰廉:“从小到大,乐儿除了在三岁不懂事的时候,问了自己的身世外,就一直没有再问。那么如今,公子可以告诉乐儿了吗?”
辰廉听到这话,眨了眨眼,随即笑道:“当然。”
就这样,乐儿从辰廉口中,知道了一个关于质子、关于权谋、关于弱小、关于强大的故事。
在知道自己的母亲在临死的时候,拽住了公子的裤脚,祈求他救她一命的时候,乐儿终于忍不住哭了。
辰廉很冷静的告诉她:“如果不是你母亲拽住我的裤脚,或许我也不会救你。”哪怕发现她有可能活着,辰廉也不会救下她。
很多事情,只要一个细微之处改变,那么一切就都会变。
乐儿哭了一夜,第二天就对辰廉道:“公子,你该问那个问题了。”
辰廉笑了:“好,我现在问。”
“乐儿,你可愿意当楼兰的王后,协助玄烨一同创一个盛世皇朝。”
乐儿笑道,眸光清亮:“我愿意。”
第94章 质子(30)
“今日王上为何要出宫呀?”
“听说有什么重要的人要回京都?”
“什么重要的人值得王上顶着寒风亲自出城迎接呀?”
“就是不知道呀!”
楼兰所有的大臣都特别疑惑,自家大王为何会满脸笑容的出城。
“我听伺候王上的人无意之中透露,王上昨晚收到一封信后,就一夜未睡。”
“我也知道,听说还焚香沐浴过,还一直问宫奴们,他今日有没有什么不妥,反复念叨了好几遍。”
“对呀,这究竟是谁,值得他如此,莫非……是那一位?”
“你也这么认为吗?”大臣们在寒风中缩成一团,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我起先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再一想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想呀,那一位自从韩国宫变之后就消失了,因为他,王上险些就要对韩国动兵了,这都消失三年了吧,怎么会在这时候回来。”
“对呀,都有传言说那一位实际上早就在那场宫变之中没了性命了”
“你们知道什么?”又有一个大臣加入聊天,“我跟你们说,实际上那人这些年一直都跟王上有联系来着,而且那人封地上驻守的那些人,都是那肖家或者巫族提拔起来的人!肖家你们知道吧?那一家的长孙可是那一位的书童!”
听到这话,众人也面色复杂起来。
他们都是一些老臣,十三年前的事情,他们都曾经经历过。
甚至送那两位去韩国的时候,他们也曾像如今这般,一齐出城。
然,十三年过去,回来的人却只有一人。
他们的心情非常的复杂,像是感慨,又像是敬佩,更有一种无能为力的自责。
慢慢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等待的人是谁,不禁都腰背挺直。
至于那最前方马车之上的王上是何表情,他们并不知道。
玄烨此时是什么表情——激动呀!
时隔三年,他终于能够再见到小王叔了。
除了激动,真的也只有激动了。
甚至,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玄烨自诩这一辈子,没有对谁不起。
对楼兰,对王室,对父王,对姊妹,对兄弟,他都可以问心无愧。
只有他的小王叔。
他说过要带他回家,可是他没有做到。
十三年前,他离开楼兰的时候,他年纪还小,什么都做不了。
三年前,楼兰事变,他没有办法,再次对不起小王叔。
十三年呀,这人生有多少个十三年。
“咕噜咕噜”
原处,有马车的咕噜之声传来,玄烨再也忍不住,下了马车,引得外面的大臣和围观的百姓跪了下来。
玄烨也没有叫起,因为他此时眼中,根本已经容不下任何人。
“小王叔,小王叔,小王叔!!!”
他先是很小声的喊了一句,然后声音变大,到最后,他已经喊了起来,
这还不够,他在此时,根本顾不上为君者的威严,连轻功都用上了,飞奔向辰廉来的方向。
辰廉在听到玄烨的声音之后,微微一笑,下了小花的背,往前走了几步。
玄烨在他不远处停了步子,他看着辰廉,先是笑,然后就飞奔过来,双膝跪在辰廉面前,抱着辰廉的大腿就是放声大哭。
“哇!小王叔!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呀!我真的好想你!”
辰廉:“……”
真的,辰廉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难得的怔在原地。
等到玄烨放开他大腿,他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