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恶毒残忍的话语,她极力地稳住了晃荡的身子,努力带动脖颈往前望去,终于在他们的身影缝隙之间看见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小身影灰扑扑的一片,身上满是污泥还有脚印,似乎是被踩的厉害了,只能紧紧地缩成一团。
偶尔的一个抬眼,她终于看见了他的脸。
不、不能称之为脸,因为已经看不清面容,只能勉强认出他的一双黑□□的眼睛。
若不是这双大而灵动的眼睛,她会以为这不是人,而是一只孱弱的小猫或者小狗,连细碎的□□声都只能紧紧隐匿在喉咙间。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无趣了,又许是他们的兴致过了,才渐渐散开,一人往小身影身上吐了一口唾沫之后才扎堆地离开。
她只看过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继续看向那一团一动未动的身影。
在察觉到那些人离开之后,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松开紧紧护住胸膛的手,卫长遥朝那儿看去,只见小身影的灰扑扑的不合身的衣裳中爬出来了一只同样灰扑扑的小奶猫。
瘦弱,病殃殃的,甚至连四肢都打不直。
和他一样。
不过它的命比他的好,总归有一个人护着,而不像他,生下来就没人管。
小身影将小奶猫放在地上之后便走了,蹒跚着步伐,一瘸一拐。
小奶猫对着他轻叫了一声,他只是顿了顿,之后便继续走远。
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得到风里的断断续续的嘶哑不成声的话:“别、跟我,我养不活、你,去找、别人,”
“……”
卫长遥还想要看看这个小身影,可身子一荡一荡的似乎是长在了原地,而他已经走远,消失在了清灰色的墙角。
再度睁眼,卫长遥的视角变了变,似乎是坐在地上,看什么东西都是仰着头的。
她转向周围看了看,入目是漆黑一片的帷布还有一些掉了漆的桌椅板凳,桌上空荡荡一片,只有两个缺口的茶杯。
冷风透过破损的窗角吹了进来,正对上床上缩成一团的小身影,卫长遥被他齿间打颤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小身影穿着不合身的单薄衣裳,盖着薄的只有一层的布料,细细颤抖着。
他还没来得及处理身上的伤还有污泥,就那么脏着睡着了,眉宇间紧紧锁住,手指间的缝隙之中也满是脏污。
她眼眶发热,渐渐泛红,可无法迈出一步,只能像是个死物一般看着。
无能为力。
一夜的时间,她就这么睁着眼看了小身影一整夜,直到天亮时他自有些高的床榻上下来,一顿一顿地移到了院中的水缸之前。
在凌冽的寒风中,他用着水缸里冰冷刺骨的冷水洗着那张黑□□的小脸。
似乎是扯动了伤处,动作总是一顿一顿的,不熟练,可口中从未出过一声声响,
若不是昨日的那句话,她都要以为他是别人口中的小哑巴了。
面上的脏污渐渐清洗干净,他原本的面容也落入她眼中。
墨色浓重的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冻得发红的皮肤还有干裂的嘴角,还有那小而尖的下巴,身上短了一截的沾满油渍的单薄小袄……
无一不在表露着他的窘迫还有孤单。
他不哭也不闹,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竟然对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露出了一抹笑。
她看了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能这么惨,这么傻,这么招人可怜呢?
*****作者有话要说:唉,本来想咕咕一下,良心过不去,又爬起来写,呜呜呜
崔小爻好可爱啊,嘤嘤嘤~一颗小白菜
第108章 、
她的这道陌生视线始终是隔着一层的,没人知道有一个人在这个寒酸简陋的院子里看着这样灰扑扑不起眼的小身影。
思及,她心中没了顾虑,抿了抿唇,试着往他身旁看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她没有被困住,自由地于瞬息之间便到了他身边。
她蹲下身子,撑着下巴看向他冻得泛红的脸颊,还有红彤彤的鼻头,以及颧骨处的青紫。
而他却毫无察觉地转过了身子,往外走去。
而她就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偷偷爬进厨房,悄悄地将几块点心装进了未来得及洗的衣裳中,一路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里,只是却还是被人截住。
小身影仓皇停住脚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向来人,眼中漏出几分无措还有惧意。
卫长遥也跟着停住,随即往前看去。
【这不是那个小杂种吗?今日又去哪儿捡吃的了?!】
【林哥,这哪儿是捡,是偷……】
【哦,原来是个小贼啊?】
【我说呢,果然是个小杂种,竟是个偷儿。】
小身影低垂着脑袋,黑乎乎的小手紧紧捂在胸膛上,目光惊惧。
几人狞笑着将他掀翻在地,又是轮番踢了好几脚,而他却是抿紧了唇,未发出一丝声响。
临走之际,那几人将他怀中小心揣着的点心翻了出来,扔在地上,用脚碾碎,大笑着离开。
卫长遥一直在看着那几人的背影,还来不及细思自己的目的,便已经将他们的长相牢牢刻在眼中,再转头时,发现小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爬了起来。
灰濛濛的天沉沉压了下来,空气中尽是剌嗓子的西北风,他却蹲在地上,颤着手将地上变成薄薄一片的破碎了的纸包拿起,用两只手掬着,抿着唇低着头进了屋子。
不求饶是因为知道没用,会用纸包住糕点是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多次,他从无数次相同的实例中得出了经验,知道只有这样,那些糕点在受过他们的践踏之后才能再入口。
碎了没关系,总归是可以填饱肚子的。
进了屋子,他将纸包放在桌上,不出意外的,打开之后里面的原本花瓣形状的糕点变成了粉末。
而他则是用手捻起,一点一点放进口中。
只吃了一点点,又将其他原样包起来放好。
剩下的,他要留到后几日才能吃。
看着如此模样的他,她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幼时最难过的时候,虽说永和帝不关心又没了母妃,可总归是公主,锦衣玉食,吃穿不愁。
而他,连一口热水都没有。
吃了些之后,他坐在了床上,隔着那破损的窗角往外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长遥走到他旁边抱着膝头坐下来,隔空触了触他细软乌黑的发丝,就那么陪着他一起坐着。
第二日,她一睁眼便跟着他往外走去,步履匆匆地来到墙角处,自那个狗洞钻出去之后是热闹无比的街道。
而他,就停在了那卖菜老伯面前,抿着唇笨拙地帮他摘菜叶,仔仔细细地将那些腐烂发黑的菜叶给挑拣出去,再将弄好的菜整整齐齐地码放成一排。
清早到黄昏,卫长遥蹲在一旁看着他,而他一直垂着长长的睫毛,默不作声地做着,从未停歇。
买菜老伯临走时给了他两个包子。
卫长遥看见后,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但总是不好受的。
这是崔爻么?
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会将这样命运凄苦,弱小可怜的人同他相联系,她总觉得,他不该如此。
可事实就是这样,他活得凄苦且小心翼翼,没拥有过多少善意,所见的都是灰暗、冰冷。
后来的几日,她便一直跟着他来这儿,看着他终于吃得饱了些,脸颊上的肉也多了些,圆圆的白白的,像一块小凉糕,温温凉凉的,不吵不闹,可爱极了。
看着他与买菜老伯的相处,她有些欣慰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总归,还是有人愿意对他释放善意的。
这一日,她好奇他的母亲为何这般不管他,便一直在崔府中晃荡,并未陪着他一起出去。
可等到快要天黑时,她还是未见到他的身影。
心中担忧他是否又被那几个坏小子拦住,她蹙着眉飘出了院墙,来到街角。
只是那儿只有几颗零星的菜叶,一个人影也不见,穿堂风从另一头吹过来,零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随风飘进了耳道,嘶哑得像是含着血一般,带着哭腔。
心像是被重锤击打过一样,重重落下。
不知为何,她猛地便觉得不对劲起来,来不及想太多,她便飘了过去。
灰暗角落中,那抹小身影被塞在了寒意沁透的玄铁笼中,双眼含着亮晶晶的泪花,一颗一颗坠落在脸上,哭得面颊通红,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小小的手紧紧掰扯着铁笼,不肯放开,被外面站着的人狠狠地拍了好几下,似乎是疼着了,他哭声渐渐小了许多。
直愣愣的看着远处的虚空。
那双浓黑的晶亮瞳仁,始终对着卫长遥的方向。
小而干涩的唇微微张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她,双眼不知何时有些酸涩,双手握得紧紧地,竟然细微地颤抖起来,想要往他那边再走一走,陪着他。
可无济于事,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竟是一步也挪不得。
别走,别带他走,要什么都给你……
将他放下,别带他走……
她声音嘶哑地喊着,可却无人理会,没人看得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