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阿娘应当是在他还年幼时便病逝了。
后来信王续娶,继室的手段高明,将性格懦弱、耳根子软的信王糊弄得一愣一愣的,忙不迭地亲自将自己嫡出的世子送去了洛京作为质子。
甫经大变又离故乡,那个灵慧爽朗的小小少年,性格就开始变得倨傲别扭。
索性整日里跟一群宗室子打马游猎,蹴鞠捶丸,虽也可以说是意气风发、年少恣意得紧。
只是他心里的所思所想为何,就不得而知了。
她正想着,哗啦的扑腾水声响起,钓杆登时就一颤一颤的,顺着鱼线便是一圈圈的涟漪,明显是有鱼上钩了!
陆菀顾不得多想,连忙抬手欲提起钓竿。
可这钓上的应当是条大鱼。
她力道不够,钓竿都艰难地弯成了月牙,也没有提上来。
看上去,倒像是钓竿先要被折断了一般。
她微微蹙眉,这时钓竿上就多了一双手,有力地握住钓竿,轻轻松松地将那条鱼甩了上来。
陆菀顿了顿,抬眼一笑,“多谢世子了。”
周延面上的神色,与方才又不同了。
他只觉得手上触碰到陆菀的皮肤,都开始灼热发烫,就脸颊微红地转过了头,扬声唤了画舫上的随从来收拾了这尾鱼。
却被陆菀及时拦住了。
“世子,等我们回去已经有些晚了,这鱼不如就养起来,明日再做也更新鲜些。”
周延点了点头,没什么意见。
他不过就是随便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这尾鱼如何,他其实并不关心。
重新替陆菀上了饵料,周延又坐了回去。
他绞尽脑汁地想说些什么,譬如说说他们从前之事,许是能勾起些美好的回忆来。
可仔细想想,以前的陆菀在他眼中就是个甩不脱的麻烦,偶尔一回头,就能看见她跟着自己后面,又哪里多留意了,更别提有什么回忆了。
不由得就十分懊恼,甚至想回到过去,拿马球杆狠狠地甩自己一顿。
他想得专注,陆菀就静静地望着湖面,也不愿打扰。
此时有丝丝凉风拂动裙角,带着湖上的水汽,在这微热的天气里很是舒爽。
她吹着风,心下判断着:觉得周延大约是提起了去世的信王妃,就有些伤感失落。
这时候自己只需沉默、假装不存在便可。
兰湖广袤,水清而澈,精致的画舫漂浮在湖上,倒像是走在画里一般。
陆菀将帷帽的薄纱掀起,搭在了帽檐边,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湿润和风。
美中不足的是方才的那尾鱼就像是开门红,再往后,哪怕坐了许久,都不曾再钓上一尾,
周延也有些皱眉,这钓饵明明就是按照幼时记忆调配的,方才更是片刻间就钓上了一尾,怎地现下倒没了。
他试探着把钓钩扯上来,眉梢就飞快地挑了一下。
“如今这湖里的鱼倒像是成了精,单只吃了饵,竟然还能逃脱了。”
陆菀也是惊讶,她用白皙细腻的掌心托着鱼钩看了看,见那鱼钩锋利弯曲,就觉得有些不应当。
可等她再穿了饵料上去,再抛出去,等了片刻后,再拉上来,上面的饵料已经没了。
却还是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这可真是幻了。”
陆菀有些目瞪口呆,惊疑地看了看旁边水桶里被装起来的鱼。
“难不成这湖里的鱼,也就这一尾还没有成精?”
周延也是讶异,他扶着画舫的莲花头栏杆,四下望望,就扬声询问着旁边一直跟着他们的一叶小舟。
“老丈,你这半晌,可钓上了鱼么?我观这兰湖的鱼,倒是有些灵性的。”
那小舟上垂钓的人影动了动,站起了身,身材额外高大,嘴唇上花白的胡须颤了颤,比划出了个听不清的姿势。
陆菀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渔翁这把年纪了,看上去竟是跟正值当年的壮实郎君身材差不多。
“无妨,钓鱼本就是图个新鲜罢了。今日无论好歹还是钓上了一尾,也不必苛求太多了。”
她反过来安慰周延,唇边还噙着笑。
“这尾鱼便足以炖出一锅汤了,明日晚膳时自是人人有份的。”
这倒也是,周延也就不计较这许多,让人把鱼竿收起,就带着陆菀进舱用些茶水点心,聊作休憩。
湖面的小舟上,看见他们进了去,渔翁模样的人就比了个手势。
在湖水下,憋着气的青年男子这才露出个湿淋淋的脑袋。
他趴在舟边,压低声质疑道,“郎君可是交待了,务必要让他们出游过得不爽快,我就把那鱼饵都摘掉了,怎地你还教我放过了那第一尾鱼。”
那花白胡须的渔翁,实则是代号谢九的谢家部曲。
谢九捋了捋贴上的假胡须,眼露精光,笑容里满是得意。
“那又何妨,今晚就叫人把那尾鱼连夜送洛京去,他们钓得又如何,钓得便能吃得吗?”
水里的谢十瞪大了眼,他愣了下,才讷讷夸赞道。
“你可真像是徐郎君带出来的,把他的无耻学了个十足十。”
谢九眯了眯眼,笑了下,一船蒿就把谢十打回了水里,就划着小舟去追那画舫了。
画舫外的人克制着,交谈时声音压得极低,舱内的两人俱是无从知晓。
于是,等第二日早上起后,陆菀带着阿妙去看那园子水池里养的鱼时,就怎么也寻不到昨日钓上来那尾。
我的鱼呢?
我那么大条鱼,哪去了?
陆菀半提着月白纱的裙摆,沿着木质的小桥来回游走数遭,就是没看见那尾鱼的踪迹。
黑乎乎的一条,跟池子里的锦鲤外观大小上差距那么多,怎么会找不到。
这南方的园林多是小巧精致,这池子不大,深不及膝,养的锦鲤也多是不足一尺,按理说不应该寻不到昨日那尾。
“咦,婢子明明是亲眼看着那尾鱼被倒进了这个池子里的。”
阿妙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她揉了揉眼,寻了半天,甚至想亲自下水去摸摸看看。
“算了算了,”陆菀伸手拦住了蠢蠢欲动的婢女。
她也觉得离奇,但想想这园中的水也是活水,说不定就是撞开了源头的纱网,逃了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这兰湖的鱼,当真成精了不成。
她摇了摇头,微微咬着牙,“去叫人到街市上现买尾新鲜的,我还不信了,今日还能短了盏鱼汤喝。”
…………
这些时日,谢瑜书房的烛火都是临近天明时才灭了去。
守门的谢觉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亲眼看着郎君越发的沉默寡言,就恨不得让郎君立刻不管不顾地离京南下,去寻那陆娘子说清楚得了,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今日也不例外。
等入了夜,他守在门外,望着窗边影影绰绰的清瘦人影,就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恰好在这时,有人放轻了脚步,走到谢觉身边,附耳禀告道。
“南边来信了。”
谢觉眼神一亮,继而又露出些苦笑,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
他知晓内情,更是明白陆娘子如今应是怨了自家郎君,就生怕这回来的消息里,又尽是说些陆娘子与周延现下关系如何,惹得自家郎君又是心绪不佳。
可愁归愁,他还是得去通报一声。
“郎君,南边来信了。”
谢觉叩响了门,待听见内中传来的应许声,就连忙进去将信件呈上。
见谢瑜接过了信件,他苦着脸又劝了句。
“郎君,您这夜间睡下的迟,也不用些点心,如何能打熬得住?”
原本谢觉以为自家郎君便是听了这话,也是一如既往的置若罔闻。
却是没想到,在他展开信件,目光一扫后,竟是眉梢微动,淡声吩咐着自己。
“将谢九送来的鱼做成粥送上来。”
谢觉颇有些意外,但还是露出笑容来,连忙应着声下去了。
他边走边思量着,平日里郎君无所谓吃些什么,厨房的人也在徐夫人的放纵下越发懒散。
但今时不同往日,郎君心情不佳,又是点名要喝鱼粥,便是把他们从被窝里都薅起来打一顿,也得给郎君做出来。
而在他走后,谢瑜随手将信件按在了桌案上,垂着眼,眸中神色越发的幽沉。
看来阿菀当真是有意放下他,另投周延的怀抱了。
谢瑜收敛着眉眼,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静坐着半天不动,如一尊没有半丝人气,美轮美奂的玉雕。
这般清冷疏离的玉雕,原是该供奉在金殿玉堂上不惹尘埃,不生凡心的。
但谢瑜此时所想的,却是如何才能尽快见到陆菀。
南边每日不间断传来的信件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耐心。
一想到陆菀也会对那人笑靥如花,会让他尝到陆菀亲手所做的汤食,他们还会一同出游,每日在同一座别院里相见……
呲呲呲,撕碎纸张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响起。
只见那只修长如玉的手拎起了花枝,就随意地将碎裂的纸片投进了桌案的花瓶中。
谢瑜揉了揉眉心,温和清冷的面容像是裂开了一条缝,露出些不安与阴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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