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好!”谢觉乐得一拍手,把一堆书本抱到了架子上,回过身说,“您可算是想通了!”
只是这回,谢觉翘首期盼了好几天,倒换成陆菀不来了。
实在是她这几日倒也很有些事做。
一来,老夫人被吓到病了一场,请了些道士、和尚来陆府上做了好几场法事,烟熏火燎的,还有各种支出安排,忙坏了她与陆菱两个查账的。
二来嘛,定阳长公主的诗会快到了期,周夫人请了江南新来的裁缝,给她和陆菱定做些衣裙,挑选布料花纹,量体裁衣,也花了几天功夫。
事情赶在了一起,就索性也晾晾谢瑜,她才不想惯着他的古怪性子。
上次也是,冷不丁就不搭理她了,真当自己是在熬鹰?非得一巴掌一甜枣的折腾她。
这么一转眼,就到了该去诗会的日子。
这日天濛濛亮,陆菀又是早早起来,任由婢女们捧来了首饰和衣衫供她挑选。
“娘子穿这套海棠红色绣芙蓉流云纹的如何?”
阿云看了看,展开了一件,在她身上比划了下。
“再带一套银朱底色菱锦挑花的备着。雪天寻梅,自然是穿的鲜亮些,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才扎眼呢。”
“那首饰就素净些,取一套白玉的来,妆容也素净些。”
陆菀轻轻颔首,但却想得深些,“听闻会上可能有南边来的娇客,那才是正宾呢,定阳长公主膝下的几位县主也都在,也不好太过喧宾夺主。”
“娘子生得美,怎么打扮都是在喧宾夺主。”
正梳发的阿余仗着受宠,吐了吐舌头佯装抱怨,教陆菀在铜镜里瞧了个正着。
“出了门,可得谨言慎行,诗会上身份尊贵的多了去了,要不然我可不一定保得了你。”
她温声警告了一句,又用玉簪沾了些唇脂,点了点唇,花一般的唇瓣就变得润泽水嫩。
“是是是,娘子交待的我都记住了。”阿余笑着应声。
才一出门,就看见陆珍趾高气扬地在吆喝,“这车上挂得,难不成不是陆家的族征?凭什么只有陆菀能坐?我偏要上这辆!你这刁奴,赶紧滚开!”
被骂的周大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挡在她面前。
“阿姊?”陆菱有些紧张地扶住了陆菀的手臂,“这如何是好?”
陆菀蹙了蹙眉,难免觉得烦躁,一大清早的就开始吵吵,真当她那尖利叫喊能跟廊下的画眉鸟一样,足够婉转动听怎地。
“五姑姑,这位可不是姓陆,他姓周。”
陆菀冷冷开口提醒,教那张狂的小娘子猛地一噎。
“他便是姓周又如何,不过是个下人!”
看见陆菀来了,陆珍气势顿时矮了一截,甚至觉得跪过祠堂的膝盖都有些疼,却还在嘴硬。
“我记得耶耶曾说过,他存活至今,全杖当年陆家部曲拚死相护,故而曾言道,凡是以命护主,因此受过伤的下仆,都当得起府上人一声尊重。你难不成都忘到九霄云外了不成?”
陆菀走到周大面前,一矮身行了一礼,高声道,“数日前,就是周大等人拚死护我性命,他们都当得起这一礼。”
“还望五姑姑慎言,莫要再惹得耶耶发怒了。”
挨了骂一直沉默的周大抬起了脸,唇角蠕动着,沧桑的朴实面容上满是动容。
陆珍还想强嘴,这与她何干?但又怕真传陆鸣耳朵里去,只能不屑地冷哼一声,大步绕过她们姐妹二人往另一辆车去了。
陆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凑近陆菀耳边小声说,“五姑姑真像只纸老虎!”
陆菀也一笑,只觉得陆鸣的名头还挺好用的,一吓一个准。
寄梅园倒也不算远,陆菀的手炉还没来得及换上一次炭火,就已经到了。
悬挂着各家族征的牛车被人依次引着,停到了位置,阿云就扶着陆菀下了车。
甫一下车,清逸幽雅的梅花香气就扑人而来。
她一抬眼,就看见了满园不见尽头的梅花树,褐色的嶙峋枝干间,暗香浮动。
说起来,寄梅园也跟陆府有那么点关系。这是原清源郡王的园子,清源郡王膝下的独女就是陆府的那位老夫人,清源郡王亡故后,这园子就被赐给了定安长公主。
也多亏了这点,她才能猜测到酒肆之事与老夫人有些牵连。
“几位娘子请随我来。”引路的婢女恭敬客气,示意她们跟着自己走。
下了流水小桥,又走上石子路,绕过不知多少株梅树,才到了宴饮所在,在层层梅树围绕下,露出重檐歇山顶的一角——精致的二层观景楼便显现在面前。
此回为了观景,楼外还搭起了延绵的青色帐篷,陆菀打眼一看,就看见了不少熟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
只是她一眼就看见了某处独酌的青年郎君,自然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她把陆菱送到她交好的小娘子处,就轻轻款款地走到那人面前,酝酿了下情绪,语气带出些激动、嗔怪、犹豫混杂的情绪来。
“玉郎久病,怎地还在此饮酒?”
谢瑜自是早就发现她来了,方才冷眼瞧着她看见自己后走远,只差没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温和的笑意渐渐浮现在他面容上,“这是梅花酿,不妨事,何况阿菀久未来府上了,自是不知我这伤已经修养的七七八八了。”
这是倒打一耙吧?明明是谢瑜又抽风不见自己,还能推到她头上。
陆菀怔了一下,眼中流露出委屈来,“我几次去,都不曾见到玉郎……”
分明就是谢瑜不愿意见她。
听了这话,谢瑜微微一笑,唇畔的弧度清浅,恰到好处,清润眸中倒映着面前红衣素妆的清艳女郎。
随意将手中杯盏搁到了桌上,他走近了陆菀,俯身长揖,身姿如竹,复又起身道:“是我慢待了阿菀。”
“你原谅我一回可好?”他放慢了语调,离她又近了些,压低声,尾音低醇,“是我不好,让阿菀伤心了。”
这态度尚可,陆菀弯了下眼睛,故意侧过脸不看他,止不住地唇角上扬。
“也就勉勉强强吧。”
“那便罚你去这林中为我挑支梅花来,如何?”
“幸何如之。”谢瑜凝视着她,像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一般,似有无限宠溺包容。
若不是她知晓这人好感度才不过30,怕是就要溺死在这深情目光里了,陆菀心内冷笑。
目送着风度翩然的郎君远去,陆菀却也不得闲。
她与谢瑜皆是容貌出众,有不少人都看着呢,谢瑜才离去,就有心怀不满的小娘子来挑衅。
倒也不是明火执仗的,而是两三人结伴,刻意嚼着舌根自她面前经过。
“我前些日子得了个靶镜,镶了红宝白玉,精致得不得了,看了一眼我就定下了。可谁曾想,拿了回去,才发现镜面竟是晦暗无光,竟是白买了。”
“你也太不仔细了,这镜子再美有何用,连照人都不能够,不过是面子光鲜罢了,定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这含沙射影的话指向性还挺明显,陆菀抚了抚发间的白玉钗,海棠红的袖角就擦过了鬓边。
乌发,红衣,白玉钗,肤如凝脂,素质洁白。
用不亮的红白色镜子代指她,至于说镜子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则是在嘲讽陆家如今在世家中排名靠后。
这是全方位地贬损了她一回。
“陆娘子,你来辩辩理,可是九娘说的那般?”
似乎是见她面不改色,生怕她听不出,为首的女郎还刻意点了名。
有点想打脸怎么办,在线等,急。
陆菀摸了摸腰间荷包,突然觉得有钱真的是好,出门能搭了一整套,她探手进去想取出袋中之物。
那几位交换了个不屑眼神,显然默认陆菀是真的听不懂,就有急性子的想挑明了说,“陆娘子,赵家姊姊问你话呢!”
随即戛然而止。
因为陆菀真的从荷包里摸出了一只镶红宝嵌白玉的小靶镜,镜面光可鉴人,雕工精巧,一看就不是俗物。
“我倒是觉得,铺子所售,皆是物值其价。想来赵家姊姊所购的那家,偷工减料惯了,把功夫都花在了面上,自然不比我阿娘延请的积年巧匠来得仔细。”
陆菀对着镜子,打量了下妆容,有些随意地往她们几人面前一绕。
“我手中这柄,可谓是纤毫毕现。”
这是明晃晃地说,赵家娘子花不起价钱,买不起好物,只能图个面上光。
也是,论阔,谁能比得上她阿娘,周氏富有,可不是虚的。更何况,她阿娘对她们姐妹俩,那是相当舍得 。
“今日难得诗会,风雅之时,你如何谈起这些阿堵物,没地侮了定安长公主一番盛情。”其中一人勉强辩道。
陆菀抬目,露出些惊奇神色,唇边带笑。
“不过是些便宜物件,怎地扯到金银这等阿堵物上了?难不成几位姊姊觉得这物很是名贵不成?”
她还刻意翻转靶镜仔细看了看,语带疑惑,“不过是些寻常材质,不足为奇啊。”
被镜子上剔透鲜艳的红宝与温润如脂的白玉闪瞎了眼的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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