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在她记忆深处的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
“没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柳缈轻声,“也许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苦衷。若非迫不得已,谁愿意骨肉分离?”
棠鹊不吭声了,她发现在柳缈面前,被她那种莫大的温暖笼罩,她总是像在风雨中颤抖已久的小草,被这阳光抚摸得想要哭泣。
她咬牙忍着鼻腔中的酸涩。
柳缈又温柔地拍了拍她脑袋,移开视线,看向其他人。
“想来你们应该也看见了这城中的四座黑塔,‘母亲’便住在最高的那座塔中。想要进去,必须先启动另外三座塔中的阵法。”
“这三座塔中,住的都是悲欢楼内门弟子,约有三百余人。除此之外,城中还有千余外门弟子,可谓危险至极。”
说到这里,柳缈顿了顿:“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们,但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卷入这件事。”
她已经连续劝他们两日了。
就因为知道棠鹊性格——哪怕把她拍晕了送出城,她也会为了她的朋友偷偷返回来——她是个天真却至情至性的女孩,为了朋友可以赴汤蹈火。
所以袁婆婆才会将她带来这里。
与其等她偷偷涉险,不如把她放进她们能触及保护的地方。
眼下已经大敌当前,箭在弦上。
棠鹊摇摇头,果然坚持:“不,我们要去。”
苟七沉吟片刻:“对方约有千人,那你们呢?”
“二十余人。”柳缈答。
在看见少年们心凉的这个表情后,又笑了笑,指尖在桌上轻轻画了个圈。
“但是,悲欢楼中约有三十人能为我所用,外门弟子约有两百人能为我所用。”
苟七沉住气:“那实力呢?”
“我与袁婆婆是元婴期,除了你们外,其他人都是金丹期。”
“至于敌人……悲欢楼每座塔中都有一名元婴期长老,其余弟子多是金丹期和筑基期。”
情况不算特别坏。
但人数差距还是太悬殊。
苟七面色凝重。
陆云停和他关心的点不太一样,只是盘腿坐在石墩上,侧过眸子。
“你们师门呢?”他托住腮,“围剿这么大个城,不可能只派你们这几个人过来吧?你们师门的增援呢?”
那少年似乎在猜疑什么。
孤身行走江湖的散修,思虑总是比其他人多一些的,没那么好糊弄。
柳缈笑了笑,没有隐瞒:“我们的师门便是悲欢楼。”
树叶缝隙间的一柱柱阳光洒落,垂在她身上,也垂在满园众多女修身上,袁婆婆、掌柜的、大家,恍若温柔中最刚硬的宝石。
“我们也都是想要推翻‘母亲’的——”柳缈抬起眼,恨声道,“母亲。”
***
“别看‘姐姐’温柔,其实她是个非常果决强硬的人。”掌柜的说。
战前最后一日,柳缈将少年们算入了己方战力。
在没有绝对实力的情况下想要打胜仗,不靠点脑筋不行,得分析战场情况、敌人分布、功法优势。
柳缈似乎非常信任他们,大大方方请他们来听作战计划。
话说回来,商讨作战计划这种事让啾啾来参与最好,她总是能最快得出最优解。
但……啾啾显然是没法参与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切都进入了虚空,茫茫然然,好像有记重锤砸在了她的脑子里,轰的一声,让所有思绪都化为了碎片。
她不想去思考了,乌黑的瞳孔映着一点冷光。
她只知道,长久以来,她想要的东西都会飞向别人。
她想要的,从来没有真正属于她过。
那压抑许久的阴暗突然爆发,疯狂流转,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有人碰了她的东西。
她要把她的东西藏起来。
或者把那些碰她东西的人都消灭。
她对少年伸出手,略显稚嫩的脸上表情空洞,不住摩挲他的后颈,仿佛一只伺机而发的花豹幼崽。
小姑娘手指冰凉,被碰到时,钟棘便会颤一下,那是身体对于寒冷的正常反应。
啾啾看着他,眼神是死的。
少年野兽似的直觉却嗅到了一种又要将他关起来拴住的危险味道。
钟啾啾这几日格外黏他,也格外具有侵略性。
他倒是一点不排斥她黏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只是,有时候会有点麻烦。
比如说现在。他自己睡觉都不会盖好被子,明明困得要死,却不得不强打精神把被子提起来,盖住她,再把她凉飕飕的手捉住,压到自己胸口,恶狠狠地威胁:“我给你咬手指,你给我正常点。”
正常是不可能正常的。
啾啾摸不到他的腺体,不管她怎么试探,他后颈也没有那一块供她标记的地方,这让她烦躁急切。
急需宣泄。
浑身血流得越来越快,就等着决堤的那一天。
然后那一天来了。
柳缈铿锵有力地发表了一大段战前演讲,啾啾的大脑将它自动转变成了一段可用信息——“去左边,可以把碰她东西的人都消灭。”
没等众人行动,她便先转过了身。
城中骚乱已经开始了。
火光染了半片天空,吵吵嚷嚷,兵荒马乱。
塔中众人也嗅到了这股不寻常,短短半刻钟便做好了应战准备,塔上塔下脚步涌动,层层把守。
吱呀——
眼见着黑铜重门被一点点推开,火光映入塔内,有人逆着光走进来,左塔女修们纷纷握紧了剑,严阵以待。
然而等看清了身影时,却又一愣。
一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小个子姑娘,微微低着头。
白衣,短发,腰上别着太初宗外门弟子的令牌,只有筑基中期修为,连把剑都没有。
就这?
打头阵的好歹要个金丹期吧,拿个弱唧唧的筑基期做什么?简直让人连精神都提不起——
最靠近的女修,突然瞳孔一缩!
尘烟骤起。
眨眼间,那小姑娘已经掠到了她眼前,依然微垂着脑袋,眼睛沉在阴影中,一双手却屈指为爪,以最狠绝的方式探向她脖子。
指间缠着厉风。
!!!
这不是想掐她脖子,是想直接给她捅出血窟窿!
女修心里一惊,下意识举剑应对,可小姑娘半分怯意也没有,表情不变,灵活到根本捉不住,爪攻毒辣急促,只想置她于死地。
女修几乎是立刻败下阵来。
要后退,却没想到侧后方狰狞的木刺已经在等着她了。
好不容易险险躲开,没来得及从木刺落地后扬起的尘灰之中庆幸一下,更重的东西伴着疾风猛地袭来,从下往上,一拳砸至她的肚子!
“咕呃——”
身体飞上半空时,周围流动的一切都变得缓慢。
女修睁大眼睛,感觉唾液从胃里被挤得干咳出来,只呕了一声,剧烈的疼痛便从后脑勺传来。
有什么被她撞碎,或是撞碎了她的颅骨。
剧痛和腥甜铺天盖地,瞬间淹没她。
世界变成了黑色。
那位悲欢楼的小师妹,脑袋陷入了天花板,粉色衫裙飘来荡去,一如既往的妩媚动人,衣裙下一只鞋子却掉了下来。
赤|裸的、白皙的脚抽搐几下,永远不会再动了。
死了。
廊中诸位女修都面色一变,心中惊骇不已,握紧了剑,盯着四周摇晃摆动的东西,头皮发麻。
这小姑娘一上场就不管不顾放了个大杀器。密密麻麻触须触手,看起来有种让人不适的狂暴邪恶感,眨眼间就解决了她们一个队友。
而那罪魁祸首丝毫没有要珍惜灵气收敛回去的意思,继续放着满长廊的触手与她们对峙。
仿佛想要,一次性灭掉她们所有人。
咕咚。
有人咽下一口唾液。
啾啾静静地从触手间穿梭而过,经过的地方花草不住摇曳,灵气迅速被抽空。
“不好!”有女修叫了一声。
众人心里都突突直跳。
那小姑娘走到了悬荡的尸体边,俯下身,捡起那柄掉落的长剑。
剑身一正,被她握紧对向众人,摇曳的触手们也跟着一停,做出了攻击姿势,宛如一只只巨大的眼睛居高临下盯向她们,蓄势待发。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莫师姐?”有人颤声喊了喊领头的女弟子。
“……怕、怕什么。”
那女修咬了咬后槽牙,不、不就是,这些触手看起来,视觉效果太吓人了吗?
她们这一层楼是主要用来消耗敌人灵气的,因而蹲防在这里的大抵都是低级筑基期弟子,不过,也有两个金丹期的,再加上这么多人,不信打不赢这小怪物。
领头女修提起声音,厉声喝道:“上!杀了她!”
世界安静了一瞬。
片刻后,一道道妙曼身姿齐齐跃起。
与此同时,触手们也猎猎作响,从四面八方迅猛袭来。
第47章 她灵力撑不住了。
钟棘晚了一步。
钟啾啾上楼了, 一个活人都没给他留。
棠鹊和温素雪晚了两步,赶到的时候,塔楼长廊已经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