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真正算得上战斗力的,实际上只有青莲山庄的五个人。
——确切说,是他们五个人结成的剑阵。
可现在剑阵破了。
他们失去了战斗力。
其余人,棠鹊温素雪是两个辅助,陆云停是个肉盾坦克,防御力高,战斗力欠缺,苟七虽然很能打,但他的仙术却是愈合伤口用的,再暴力也只是一个奶妈。
至于自己。
能辅助也能打,但灵力不足。就算她已经非常节省着用了,但这样一通打下来,灵力还是消耗了一大半走。
她倒是可以开个大把触手放出来,可是啾啾心里清楚,就算触手放出来了也打不赢。反而队伍会因为她的灵力掏空,而失去她这个战斗力。
得想个办法。
场上已经乱作一团,大部分人的目标现在已经不再是剿灭魔物,而是保住自己性命。为了自己,凭本能而战。
温素雪突然转过脸,看见啾啾那一如既往的面瘫神情,却仿佛猜到了她心思,绷紧了下颌。
——是。
乔晓晓那柄剑,的确是他替啾啾选的法器。
和他的剑是一对。
少年当时拿起那把剑,死寂的心像是湖水被风吹皱了一下,眼神不自觉温柔许多。
他身体病弱,他的剑可以恢复体力。啾啾灵脉残缺,他给啾啾选的剑可以滋生灵气。
他一直将剑保管得很好。就等着她回来门派那天,拿给她。
直到——
有一天,棠鹊问:“阿鸠那把剑,能不能给我呀?”
温素雪一愣。
棠鹊很诚恳也很焦急:“我有个好朋友,生在四阴之时,一直被妖邪纠缠。她也是个木灵根,所以我教了她一些仙术。可她是个凡人,身体里根本没有灵气。”
“我看她印堂发黑,死气很重,恐怕不久后就……”
“我真的很需要那把剑。这之后,我会求师尊再给阿鸠另寻一把剑,好不好?”
她扯扯他袖子,放软了声音,从未见过的低声下气——为了她的朋友。
“小温温,你帮帮忙,就这一次,好不好呀?”
……
温素雪心神微动。
剑柄上的花叶再一次盛绽,苍翠的飞叶虚影疾疾射出,这次直接戳穿了一只魔鸟的眼睛!
那魔鸟痛得一声悲鸣,翻滚打转,霎时狂风大作。
鸟群们再一次发怒,张开钢羽,又一次激烈扫荡。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躁,翅膀毫不留情朝人乱拍,稍稍一碰就是一道血口子,所有鸟都朝他们啄咬勾抓,一扑而上!
场面已经称不上悲惨,叫做惨烈。
又有青莲弟子受了伤,跌落在屋顶。
鸟群将他们击得频频后退,温素雪早就和人群冲散,不知不觉间和同样被冲散的啾啾背靠了背。
剑影如鹜。
就在这时,突然“呀”的一声!
半空中的棠鹊蓦地被一只魔鸟拍下,衣衫飘舞,宛如断翅的蝴蝶脆弱下跌。温素雪眼皮撩了撩,眼尖地瞧见面前两只魔鸟之间有条缝隙。
他想也不想,本能地穿过缝隙,接住棠鹊。
这是对队友的援护。
然而,另一阵尖叫声却又响起!
不是来自半空,而是来自偏院里的凡人。
他们睁大了眼,目瞪口呆地看向自己身后。
温素雪抱着棠鹊,心里一沉,直觉不好。
转过身,一截断剑擦着他脸颊险险飞过,血珠顺着少年美丽的脸庞滚落下来。温素雪动也不动,忘了擦一把那血,琉璃般的瞳孔错愕放大,眼睁睁看着啾啾飞落的身影。
断剑,鲜血,空洞的眼神,没有表情的脸。
一个人同时对付四只围攻的魔鸟,对于她来说过于勉强。
背后温素雪飞走时,她下意识猜测魔鸟会从身后攻击,即刻转身,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她被狠狠击中。
“阿鸠!”
棠鹊搂着温素雪脖子,睁大了眼睛。
“啾啾……”
温素雪声音发颤。
那只最大的魔鸟,已经在啾啾身后张开了嘴,恶意地等着少女飞入它口中。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万物都没了动作,一片死寂——
然后——
一串火光突然从后奔腾而上,仿佛滔天巨澜拍上礁石,流火瞬间吞噬魔鸟的身躯!
鸟眼转了转,想要往后观察,却被挤压得变了形。
鸟首一寸寸扭曲,眼睛、头颅、鸟喙,从后往前,全部崩裂粉碎。
连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只挣扎了一下,便在滚滚烈焰中灰飞烟灭,化作红雾,弥散于云烟之间。
天地寂静。
火光被人一刀切开,红色的少年从火后掠出,狂暴艳丽,稳稳接住了啾啾。
……
与其说接住,不如说是又把她捞到了腰边。
啾啾:……
也许小钟师兄最需要学的,是怎么抱人。
世界恢复了正常流速。
场面混沌,杀气腾腾。首领被杀,让魔鸟们乱成一团,开始强烈地胡乱攻击,更加凶狠用力,让人应付不过来。
“阿鸠!”
棠鹊又喊了一声,捂住嘴。
温素雪愣愣的。
啾啾听不见他们声音,像只装死兔一样被钟棘挂着。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剑,机械道:“我的剑断了。”
“喔——”钟棘随口答应,“回头上铸雀峰拿一把便是。”
“那现在怎么办?”啾啾问。
“现在?”钟棘笑了,“现在,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剑。”
少年暗红的眼睛映着这片凌乱的战场,咧开的嘴角兴奋不已,像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加入战斗。
他眼尾凌厉,执刀轻轻一挑。
“把它们都杀掉,对吧,啾啾?”
第41章 钟啾啾过分。
场上众人表情不一。
苟七是放松的:我不听话的弟弟终于回家了。
棠鹊和温素雪是压抑的:不能让钟棘伤害到啾啾。
青莲弟子们是凝重的:这位仙友也不过筑基大圆满境界, 刚才虽然偷袭成功,解决了最棘手的那一只魔鸟,可剩下的敌人还是数量过于庞多, 太难对付。
然而很快, 他们就发现他们想错了。
少年携着火光,一冲而上。
钟棘没有玩弄猎物的恶劣爱好, 他喜欢一刀毙命。
红衣在狂风中翻飞, 他高束的长发飘飘扬扬, 刀光掠过的地方便是一片森森死意, 从尸体上迸发, 急速扩散,笼罩住整片天空。
甚至盖过了魔气, 让人连抗争之心也生不出, 只剩下冰冷的恐惧。
被斩落的鸟首、被切断的翅膀、被划开的脖颈。
到处都是血, 到处都是阴影。
青莲山庄弟子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们开始怀疑人生, 找不准自己定位。
到底是转职当这少年的辅助?还是继续当战士?
没有答案。只是在余光中突然瞥到少年近在咫尺的身影。
那一瞬间, 他手中如星辰般闪烁的刀几乎已经碰到了他脖子, 滚烫又冰冷。
顷刻, 时间放慢了无数倍, 那弟子瞪大眼睛,呆若木鸡地看着面前染血的刀刃——上面倒映出了他恐惧至极的脸。
少年暗红的眸子侧过来,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轻轻一瞥,便是寒意刺骨。
饶是化神期修士释放威压,也比不上此刻骇人。
让人想跪。
他差点就跪了——
好在挂件啾啾打破了那种肝胆俱裂的惊恐感。
“钟棘,只准杀魔物哦。”小姑娘跟命令她家狼崽子似的,语调平平, 却带了点安抚诱哄的意味。
少年“啧”了一声,虽然不乐意,但闪电般从那青莲弟子面前掠开了。
走、走了?
青莲弟子这才得以小心谨慎地偷吸一口气。那两个人什么情况?
“你们最好到下面避避难。”啾啾又送来一句。
……避难?!
等等,你说的到底是哪个“难”啊!
青莲山庄的弟子们懵懵懂懂地从空中降落,与苟七等人会合。
这会儿犬耳少年已经在用他的水愈仙法帮着几名受伤的师兄弟治疗了。见到他们过来,他手心翻动,又是一团温暖的水汽包覆上来,伤口在水汽中快速愈合着。
水灵根的水愈术,远比普通的疗伤术好用。
但心里的伤愈合不了。
那青莲山庄大弟子似乎被钟棘方才那一个近身吓懵逼了,听到半空中少年又笑了一声,恶意且放肆,差点没一个趔趄。
“那……那位仙友,也是你们太初宗弟子?”
“嗯。”苟七点点头,满脸欣慰,“钟棘师兄很厉害吧?”
这他妈已经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了好吧!
他那一眼看过来,只让人觉得生命如此脆弱,他指尖轻轻一点,他们就能灰飞烟灭。
这会儿青莲弟子惊魂未定,钟棘却在战斗中越来越兴奋,笑得也愈发张扬。明显是在享受这一场屠戮。
苟七在扑簌簌落下的尸体雨中面不改色:“钟棘师兄虽然凶了一点,但他是个好孩子。”
青莲大弟子:?!
你是不是对好孩子有什么误解?
他看看一地的尸体,看看同样差点被切成两截,还被少年粗暴地说了“碍事,滚开”,所以俏脸惨白双耳通红的棠鹊,再看看比天空上魔气还要汹涌的狂暴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