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棘像是终于失去所有耐心, 如啾啾第一次见到他那样, 竖起三根手指。
“这样吧。我数三声,如果你们还没有决定好,那我就来杀你们。”
少年指尖不知何时沾了点血污,看起来愈发惊心动魄。
他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
“一。”
卓玑又吞咽了一次。
不知为何,对上少年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他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不在于少年是否会追杀他们,而在于, 他们都会被他杀死。
他真的只是一个筑基期?
可就算卓玑用洞察之眼看过去,那少年也确实只有筑基期修为。
这不对劲啊。
卓玑觉得自己小腿肚都在发颤。
“二。”
“卓玑师兄!”一位弟子终于忍不住。
卓玑闭了闭眼,狠狠定下神,心一横,咬牙:“打!”
话音一落,诸人便——
诸人并没有动作。
卓玑心里明白了几分,暗暗骂了声一群只会猜忌的狗逼,尔后一跃而起。
其他人这才跟着重新袭向少年。
少年也按下了第三根手指,犬牙愈发尖锐显眼,也愈发不怀好意。
“三。”
他笑了笑,突然一冲直上!
动作快得根本看不清,红影一闪而过,仿佛一只浴火的凤凰。卓玑心中骇然不已,好不容易从同伴的位置捕捉到一点钟棘的影子,然而等他回过头,那位同伴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
卓玑哪儿还顾得上叛徒等事,恐惧如同一只冰凉的手,爬上小腿骨,爬上肺腑,最后攥住他心脏,狠狠一捏!
他连呼吸都忘了,脑袋快要爆掉,双眼猩红,飞快移动,想要跟上少年的速度,却只看见一个又一个连声音也没能发出来的师弟从半空中砸落到地上。
就在这时,他视野中闯入了一个矮矮的身影。
有了!
卓玑眼睛一亮,仿佛从绝望中抓住了救命稻草,也不去追逐少年的身影了,宛如一道鬼影,不管不顾朝着少女扑过去!
打不赢那少年,难不成他还打不赢这少女吗?
太初宗是名门正派,门下弟子不会对同伴的死不管不顾。只要能够挟持这姑娘,只要能够挟持她——!
啾啾已经破坏到最后一个陷阱了。
陷阱是常见的咒术陷阱,有意思的是,这个陷阱连接的是一张灭灵符,啾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符篆。
它的功能和离魂阵差不多,不过比不上离魂阵霸道残忍。啾啾还蛮想把它纳入自己囊中的。
那么问题是,她怎么才能安全地拿到它?
迄今为止所有咒术陷阱的破坏方式都是提前触发,别无他法。可触发了,它就失去效果了。
思索的时候,她动作免不了停顿一会儿。
小姑娘小小只的,看起来又瘦又弱,而且才刚刚突破筑基期——少年的战斗,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明显她弱小不能打。
要抓住她再简单不过了。
卓玑嘴角的笑逐渐扩大,加快了速度,拼命想在少年追上自己前捉住她!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得意,那看起来似乎毫无防备的少女突然转过了身,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和他四目相对。
卓玑眼皮狠狠一跳。
不知为何,那小姑娘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睛,下面埋着的深层次的东西,似乎比她的同伴——那红衣少年还要狂气,还要残酷,还要有侵略性。
怎么可能!卓玑慌不择路地将这个念头驱逐出去,他比她强太多了,金丹期和筑基期差了整整一个境界,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战斗力。他要杀她,就像老鹰捉小鸡一样。
他必须抓住她!
少女歪歪头,抬起手指。指了指。
看后面。
卓玑下意识转过头。
“砰——!”
一条粗壮的触须堪堪擦着他脸颊砸下,落在地上一位弟子的尸体上,顿时砸得血水四溅!
——不知何时,卓玑身后竟出现了个巨大的触手,形状非常不可名状,丑陋狂野,简直不像那个小姑娘会生出的能力。
触手上密布着许许多多的小触手和触须。
现在这些恶心的东西群魔乱舞似的,一股脑全部冲向卓玑。
“砰。砰。砰。”
一根接一根地砸下来,全部被卓玑闪避开,最后只能徒劳地砸在地上,给大理石留下一圈圈裂缝。
卓玑突然笑了,且大喜过望。
——她果然不强!
这堆触手看起来的确很唬人,攻击又狠毒又密集,全部带着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决心……可惜,在卓玑眼里——太慢了!
这应该是她最卓越的攻击速度了吧?
根本不够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喜之下,卓玑甚至没忍住从喉咙溢出笑声。
他太高兴了。
他能赢了!看到没有,这就是金丹期和筑基期之间的差距!叫你们招惹我!
两个熊孩子,接下来轮到我……
卓玑突然愣住。
那少女非但没害怕,反而淡淡地笑了,又指指他身后。
一个清浅却夺目的笑容,眼神漠然如雪。卓玑喉头滚了一下,心里生出许多不好的预感,近乎僵硬地回归头。
!!!
男人最后的视线定格在了那张灭灵符上。
他还是算计得太少,大意了。
原来少女的触手根本没想要绞杀他,只是将他这只惊弓之鸟赶入陷阱罢了。
他自己设置的陷阱,最终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年轻人……果然……不讲武德……”
卓玑倒在大殿地上,渐渐漫上黑暗的视野里依稀映入了少年红色的身影。
他放弃抵抗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
离魂阵,果然巨他妈疼。
……
金丹期修士身上的好东西比其他筑基期弟子多多了,钟棘却没有摸尸体的爱好,只是去了殿上的高椅盘腿坐着,看着啾啾搜罗。
“钟棘,你不要吗?”
少年斜斜托着腮,另一只手抠着椅子上的宝石:“我不需要——而且,尸体很恶心。”
他酣畅淋漓打高兴后,浑身上下都舒坦,声音里的焦躁不耐消失得一干二净。清澈下来的嗓音很像玉石冷泉。
啾啾将补充灵力用的丹药小心翼翼放进物品袋——这是她之前在某位沂山派弟子身上捡的。
只有这种最低级的袋子,才不带绑定功能。
像卓玑这种修士用的都是储物戒指等高级货,每次开启,还得放点他们的血滴上去。
收好了,啾啾抬眼看向少年。
他搞出来的尸体,他还嫌恶心。这人果然是个叛逆期男孩。
啾啾想了想:“之前,我看到你搜师姐的尸体了。”
“什么时候?”
“在试炼秘境里。”啾啾回忆,“你杀了焱宁兽后。”
少年大概想起来了,“喔”了一声,冷哼:“她不是第一次抢我东西了。第一次我忙着战斗放跑了她,第二次她还敢这样,那我自然要把之前的东西拿回来。”
原来还真有人不怕死,敢惹这暴躁小阎王两次。
啾啾点点头,觉得可以理解了。
过了一会儿,她直起身把储物袋放好:“我搜完了。”
“喔。”钟棘从椅子上跳下来,笑了:“接下来去正殿对不对?”
“不。”啾啾摇头,“地宫里应该没有修士了。”
“哈?”
“如果之前还有其他修士的话,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赶来支援战斗,根本不需要这个人故意和我搭话拖延时间。我猜后来的两个金丹期修士都是从另一个营地临时赶来的。”
钟棘愣住。
啾啾用手指了下:“我刚刚破解阵法的时候,看见离魂阵里包含的建筑,除了这座偏殿,还有那边几座棚屋。我猜他们应该就把抓来的凡人关在那里……”
“都已经死了吧。”钟棘打断她。
啾啾一顿。
钟棘拧拧眉,眼里流淌了一闪而过的暗红:“因为真的很痛。”
啾啾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她基本也能猜到。
连小钟师兄都强调很痛,那就是真的很痛。凡人根本无法承受。
这人身体再好也不是怪兽,他也会难熬,他当时就是单纯在顶着剧痛咬牙厮杀。
“钟棘。”
“啊。”
“你乖乖坐在那里。”啾啾想起他上次给自己包扎得一塌糊涂的绷带,走过去,很自然,“把衣服脱掉,给我看看你的伤。”
突起一阵风,灌入大殿,将腥臭味吹得到处飘。
“……”
万万没想到,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身子竟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非但没有如她所言乖乖呆在那里,反而退开一步:“你想做什么?我才不要!”
一副反应过激的样子。
啾啾惊讶:“我帮你上药。”
钟棘以一种更惊恐的表情睁大了眼:“不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这点小伤,不上药也能好。”
明明肩膀上那个血洞都快看见骨头了。
啾啾没有表情,却很严肃:“你听话。乖乖坐好。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