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微微一笑,目光一一略过满堂少年少女,能与仙家有缘的不过那么几个而已,而这其中……
鸦雀无声。
安静中大家听见他说:“这其中能进紫霄仙府的,只有你,小鹊。”
“只有你。”
棠鹊有时候会怀疑,慕以南是不是真正存在的人,否则他又怎么会每次都恰到好处地给她她最想要的东西。
帮她做想做的事,帮她说想说的话。
如果让啾啾来解释的话,会更准确——因为慕以南的设定就是这本书中的爽点。他满足的不仅仅是女主角的幻想,也有读者们的幻想。
总归要有个人敢说敢做,大家才能爽到。
而慕以南离开后,昆鹫就接替了他的岗位。
棠折之正直、温素雪公平,只有慕以南,能不在乎那么多,不分对错全心全意帮助棠鹊。
那个幻想一直在棠鹊心里存在了许久。
渐渐的,不再是针对昆师弟,变成了慕以南与啾啾对峙。
在梦里,慕以南赢得了大漠里最终决斗的胜利。
钟啾啾被踹到一边,像条挂在绳索上的死鱼,挣扎弹跳了几下,没了动静。
少年收起琴,拂了拂袖子,棠鹊急忙奔过去。
待近到他旁时,漫天狂沙突然变成了一室温暖,熠熠烛光下,坐了许多人。柳缈、师尊、爹娘、棠折之、温素雪、乔晓晓……许许多多。仿佛回到了温馨的最初。
其乐融融。
棠鹊环顾四周,满脸惊喜柔软。
这时候,慕以南突然站起身,眼睛里结了冰,脸色白得发青,恨声道:“棠鸠那个废物,她算什么东西!”
他身上有着棠鹊从未见过的愤怒,仿佛气急。
“以南。”棠鹊愣愣喊了他一声。
屋外风声呼啸。
许是慕以南的那声“棠鸠”提醒了许多人,旁边练剑的棠折之突然转过身:“啾啾?”
他面露担忧:“这么大的雪,啾啾跑到哪里去了?”
棠鹊身子一僵,想到钟啾啾死去的景象,不知如何开口。
“出去找找罢,可别是迷路了。”爹娘一同撑起了伞,“我们去南边。”
棠折之:“那我去北边。”
一直坐在桌边安安静静看书的温素雪也合起了书,道:“我与你们一起。”
“那你去东边,我去西边。”乔晓晓叉着腰,满脸担忧。
“别、别去。”棠鹊磕磕巴巴,六神无主,“别去呀,别去!”
提钟啾啾做什么,陪着她不好么。
“为什么不去?”乔晓晓突然转过脸,目光流露出隐隐的怀疑,“难道你怕我们发现你如何欺负伤害了啾啾?”
“……我没有!”棠鹊吓得浑身一震。
她没有伤害过她。
他们回过头,古怪地瞧了瞧她,离开小屋。
棠鹊哆嗦了一下,一想到他们发现钟啾啾惨死在她与慕以南手下的场景,便头皮发麻。
烛光再也不能给她温暖。
别去呀……
棠折之不应该站在云上遥不可及,冷眼旁观么?
爹娘不应该不宠爱那个盗匪寨子回来的小残废么?温师弟不是一直不想和她做朋友么?还有晓晓,你的剑是我送的呀,她明明与你素昧平生——
棠鹊慌了阵脚,想拦却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走进风雪之中,被满世界的白雾吞没。
她有种预感,他们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
而慕以南又发起抖,说:“救我。”
他用一种极其恐惧的眼神看向棠鹊,像是深渊中的人对她伸出双手:“求求你,救我,我不想死,我好害怕。”
那一瞬间,棠鹊好似回到了慕以南与钟啾啾的战场上,深刻地体会到了他最后的感受——从愤怒到激动到疑惑,然后,濒死的绝望笼罩住他。
他眼睁睁看着他想要帮助的小鹊被人救走,而他根本逃不掉,后悔和惊慌攥进了他的心脏,吓得涕泪横流。
“好痛!”
慕以南的大喊惊醒了棠鹊,少年在烛火下发疯乱撞,撞到柳缈,柳缈也喊起痛。
棠鹊手足无措,左右环顾:“哪里痛?我要怎么做?你们哪里痛?”
然后,痛呼突然全部消失,少年直直看过来,瞳孔如死人一般扩散,问:“你说哪里痛?——我被炸成血雾了,当然全身都痛啊。”
棠鹊愣住。
砰的一声。
她被吓得一惊。
少年粉碎消散,腥臭四溢,几滴血腥贴在了棠鹊面颊上,她尖叫着后退,却又被什么一碰,跌倒在地,转头去看,是柳缈冰冷的尸体,丹田爆裂,胸前插着一把刀。
一室的温暖转眼间变成了一地冰凉。屋内人走的走,死的死,好像天道和她开了个镜花水月的玩笑,让她得到又失去。
棠鹊浑浑噩噩。
“不要!”
她尖叫。
不要离开她。
都回来,回来!
她徒劳地抓紧手,却像是抓了一把沙,越是握住,越是流走。
最后少女挣扎中碰到了一个人。她抬头看了看,荒芜的爬到了明皎腿边,趴上他膝头,呜呜痛哭。
……
少女痛苦地闷哼一声,突然从草甸上弹起,手脚冰冷,风一吹脸上也是凉凉的,她抹了一把,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慕以南的死亡,她根本无法承受,整个人痛苦到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他的面孔,有如一把刀在凌迟她。
柳缈的死她已然承受不住,蓝颜知己的死又让她心口破开一个大洞,千疮百孔。
而其他人,也在慢慢远离她,早已拉不回来。
她一个哆嗦。
“做噩梦了?”有人问。
棠鹊茫然地望去,擦擦眼睛,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向那人,像归巢的倦鸟一般心灰意冷,大脑空空抱住他。
却听那人叹息一声,大手放在了她发顶,温柔的抚摸。
棠鹊闷闷的:“师尊,你会不要我吗?”
“我若是不要你,又怎会来救你?”高大的男人如同一棵树,今日也在替她遮风挡雨。
棠鹊又蹭了蹭他,眼泪不自觉涌上来,一声呜咽,痛彻心扉。
“……我只有你了。”
全心全意,不由分说待她好的人,只有这一个了。
不要再离开我。
***
啾啾昏迷期间,队友们打了几场架,抢了不少令牌,得出结论是——还是与修士争斗令牌来得快。
到了现在,几个人点了点,他们只缺六块令牌就够数了。
闻言,钟棘普普通通地表示:“我有啊。”
说着,将他拿到的东西倒在了桌上,哗啦一声,小小一张桌子竟然容不下他这一堆令牌,噼噼啪啪掉了不少在地上,怎么说也得有一百来块。
众人:……
石鸦魔:“我想起那天正午后的争斗,是我逝去的青春。”
他与云泽一人被啾啾掐着脖子,一人被剑刃胁迫着,不得不哆哆嗦嗦奉上自己令牌。
脑袋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这哪儿是小姑娘,明明是道上的大哥!
没想到他们大哥的道侣,也如此凶残。
不愧是嫂子啊……
奇怪为什么钟啾啾是大哥,她道侣是嫂子。
啾啾抬起头,去看少年:“你打了这么多架?”
“?”少年一愣,“那倒没有。”
出发前啾啾特意和他说了,不要滥杀无辜,进清元秘境的机会对很多人来说都千载难逢,所以钟棘就算手痒也乖乖听话了。更何况,这秘境中一大堆金丹初期修士,实在太弱,激不起他的战斗欲。
他诚实:“其中有一半都来自前几天的一队人马,大概从他们那里拿到了五十多块令牌吧。”
能携带五十多块令牌的人马,要么是人数多,要么是强度离谱,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好对付。更何况这少年单枪匹马。
这人实在是厉害。
云泽负着手,突然想到什么:“老大。”
他也跟石鸦魔一样叫啾啾老大,说真的,被这一身严肃正经的人叫老大,啾啾真觉得不太能吃得消。
“嗯?”
“你还未曾介绍过你道侣。”云泽看不来气氛,不怕死道。
虽说钟棘认领了钟啾啾,与他们休了战,但他好像不怎么愿意和众人接触,总是离得远远的,还是章闻古凭着印象介绍了几句。
尔后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个激灵,也自闭了。
啾啾偏过脑袋,看向钟棘秾郁的睫毛。
有道理。
片刻后,她突然站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声音干净清脆。
“他叫钟棘。”
“成熟稳重,天真无邪。可可爱爱,没有脑袋。是他师尊的小白菜,不幸被端到了我桌上。别看他年纪轻轻,其实已经上几百岁。为所欲为,乖巧听话。凶残暴戾,温柔小意。对事物的容忍度很低,对我的纵容度很高。心如野火,只喜欢我。”
众人:……
这是什么神奇的介绍?
话说回来,怎么总觉得你的前半句和你的后半句,完全对不上啊!明明都是完全相反的意思啊!
最关键是,那成熟稳重又天真无邪的少年,还笑了,笑得一脸恶劣,仿佛没察觉到什么问题,挺挑衅骄傲:“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