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总不能是他自己咬的。
定北侯僵了僵,脑子里又冒出无数画面,这回皆幻想成了他的囡囡如何对顾九年下手了……
脑补内容不同,心境也大不一样。
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她要是占了顾九年的便宜,那倒是无所谓了……
顾九年没有久留,离开之前,命人抬了两担刚摘下不久的梅子入府,对侯夫人道:“夫人,听闻你喜欢食酸,我便特意让人从顾家农庄摘了些梅子过来,夫人若是觉得喜欢,可随时让人再去摘。”
侯夫人一看见两大担艳红多汁的梅子,眼睛都笑眯了,越看这个女婿越是满意。
定北侯与施言却是一脸不屑。父女两见此景,就差翻白眼了。
顾九年惯会笼络人心,对他有用之人,他很会收买,但对他无用之人,他一个眼神都不会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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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十分。
施城骑马回府,刚刚走入巷子,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放在了巷子口,他眸色一怔,突出的喉结滚了滚,那双死寂一眼的眼,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波动。
施城下马,似乎是不太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顿了顿,这才大步朝着马车走去。
他站在马车旁,里面的人听见了动静,就撩开车帘,二人对视的一瞬,施城神情凝肃,直接却又虔诚地看着少女。
施言没有再隐瞒,轻唤了一声,“阿城。”
她的阿城长大了,再不是当初的稚嫩少年了。如今的阿城,就连她都害怕呢。
无论阿城身上到底流着谁的血,他都是她的亲弟弟啊。
施城倏然一怔,随即稍稍撇过了脸,仿佛是想要遮挡眸中异色。
二姐终于认他了。
认他就那么难么?
二姐与顾九年又定下了婚事,却是到了今日才来认他。
施城握着拳头,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余晖下拖得老长,显得无端落寞,又委屈。
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他倔强的以为,自己根本不需要任何怜悯。
施言下了马车,她站在弟弟面前,仅有娇小一只,但从几名锦衣卫的角度去看,却见他们的指挥使大人似乎有些害怕卫姑娘,在卫姑娘面前还低垂着脑袋呢。
方才卫姑娘还喊了指挥使“阿城”?!
这究竟是怎的回事?!
首辅大人他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来见了指挥使么?!
锦衣卫们一个个面色紧绷,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对一切皆不感兴趣。
施言不 明白弟弟这些年到底是怎么了,为何性子会这般偏执,见他只垂眸不答话,施言又唤道:“阿城,我有话与你说。”
以前,二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从来不会反驳二姐。
施城像是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他的脸摆正了,面对着少女,就见少女晶莹剔透的瞳仁中映着他颓唐的脸。
“好,你随我进来。”施城道了一句,又对身后的锦衣卫吩咐,“你们几个都回去吧。”
众人:“……”
大人不是有事要与他们相商么?
卫姑娘来了,大人就忘却正事了?
“还不滚!”施城突然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视了过来。
锦衣卫吓得一哆嗦,立刻夹着尾巴跑了,但……他们当真甚是好奇,卫姑娘与大人之间到底是甚么关系。
首辅他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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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内点了烛。
还焚了淡淡的驱蚊草。
婢女上了花茶后就退了下去,屋内仅有施城与施言二人。
从施言的角度去看,弟弟下巴冒出了暗青色胡渣,像是几日不曾处理了,神情透着疲惫与颓然。
施言心疼他,但鉴于弟弟此前过分行径,她又看不懂他。
这时,施城突然抬眼,那双鹰眸锐利乍寒,“二姐,你这次又要抛弃我?顾九年就那么好么?”
施言被他的话给堵住了。
他果然早就看出了她是谁。
“阿城,二姐从未抛弃过你,你为何会这般想?”施言纳闷。
施城却笑了,笑意有些苦涩,“你要嫁给顾九年,那我呢?我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你总算是重生归来,为何就不能陪在我身边?我才是你弟弟!”
“……”
施言不明白,她嫁人,与陪伴弟弟有何矛盾之处。
即便她与顾九年成婚,她还是会在意弟弟。
想到景德帝对母亲的.偏.执.变.态.占.有.欲,施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在她心里,弟弟与狗皇帝截然不同,她是看着弟弟长大的,弟弟曾经就连一只兔子都舍不得弄死,他绝不会随了景德帝。
施言轻叹了一声,伸手拉住了施城,他的手掌清瘦,布满茧子,还有数条刀疤,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苦。
施言眸色微红。
她就要哭了。
而这一幕,显然让施城有所触动。
二姐这是在心疼他么?
施言看着弟弟的眼,说,“阿城,我此前不认你,是在保护你,你能懂我的意思么?”
她的复仇路漫长坎坷,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她当然不可能拉上她仅剩的弟弟了。
施城是个聪明人,岂会不明白这一层。
只是,他太过偏执,只以为二姐不想认他。
此刻,听二姐亲口说出,施城反握住施言的手,拉到自己跟前,他埋头下去,二十大几的男子竟是哭了,“二姐,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你!应是我来护着你!”
他嗓音轻颤。
施言默了默,这才提及了今日登门的正事,“阿城,你对曹令此人怎么看?”
施城抬起头来,眼眶微红,立刻明白 施言的意思,“二姐要杀他?”
施言点头,“母亲还在宫里,此事你也知晓吧?”
施城眼中闪过愧疚,“二姐,是我无能,没能将母亲带出来。你要杀曹令?然后呢?最终要杀了那个人么?”
他指的是景德帝。
施言没有隐瞒,“施家满门数百口人命,这个仇不能不报,狗皇帝不死,母亲如何能得救?”
施城此刻很乖巧,好像只要二姐说心里还有他,他就能立刻从地狱深渊走出,迈向无边光明。
掌中小手被他握得更紧,“二姐,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施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阿城在朝中不站队,素来独来独往,顾九年与卫家这次打算联手对付曹令,而阿城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他若是帮着曹令,情况会很不利,可阿城若是站在她这边,事情就好办多了。
“阿城,一切都会好的,相信二姐。”
施城不想放开掌中小手,默了半天,问了一句,“你还是喜欢顾九年?”
施言还能说什么呢?
对旁人而言,已经过去十五载,可是对她来说,她是从大婚那日猛然醒来。顾九年没有杀她,她也恨不起来了。
她不是一个会掩饰感情的人,喜欢就去追逐,不喜欢就远离。
一惯直接洒脱。
“阿城,你也会遇到你想要与其度过一生的人。二姐即便嫁人,你也是二姐最心爱的弟弟。”
最心爱么?
施城眼中突然多了一丝光芒。
他不确定的看着施言,犹豫几息,还是问道:“那我与顾九年相比呢?是更重要?”
施言没想到弟弟当下还是这么小家子气。
她笑了笑,“当然是阿城更重要。男人不好,我休了便是,可是阿城啊,你无论走到哪里,你都是二姐的阿城。”
这话像是天底下最好的良药,治愈了一颗满目疮痍的心。
施城倒是盼着顾九年被二姐休弃的那一日。
没错,他才是二姐最心爱的那一个!
“二姐,你会时常来看我么?”施城又问。他太孤独了,十五年孤身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无,所以他百般伪装,以为刀枪不入就能抵抗一切孤寂。
施言点头,“二姐当然会来看你,你以后也可以常去顾府。”
施城眼神幽幽,但没有表现出来,他才不情愿去顾九年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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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年与卫家联盟,白府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荣耀了十五年的安国公府,因贪墨受贿的罪名被剥夺爵位。
白家男子除却一个白练有军功傍身之外,其余人皆是发配充军,女子充入教坊司,无一人善终。
景德帝念及白练数年皆在关外,又是难得的武将之才,将白府赐给他。
令人奇怪的是,白练不曾替族人求情,只救下了自己的母亲与妹妹,其余人一律不顾他们死活。
当天晚上,白家家主在押往关外的路上,突然离奇暴毙。
死相惨状,是七孔流血而亡,经仵作验尸,白家家住的五脏尽 碎,死前遭受了不少痛苦。
朝廷虽然命人追查,但无处可查,只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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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施城携带重礼登门了定北侯府。
他现在一改常态,不像往常那般肃重,见到侯夫人还会喊了一声“堂姨母”。
施言知道白家家主是弟弟杀的。
手法实在是残暴。
但他是对仇家残暴,施言并未斥责。
好巧不巧的,顾九年今日也登门了。
顾九年对卫家姑娘们而言,是长姐夫。而施城还未婚配,他位高权重,容貌俊美,难免惹得卫家姑娘们芳心暗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