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直接杀了他,她已在心里将顾九年的下场安排的明明白白。
但与此同时,顾九年身上的权臣气度,的确是冷肃煞气,施言要表现出不同的脾气和秉性。
寻常女子,定然是入不了顾九年的眼了。
“多谢首辅大人救命之恩,首辅今日赶来相救,莫非……真将妾身视作了心肝宝贝疙瘩?”
施言说出这话,不知道有没有恶心到顾九年,她自己的牙先酸了。
顾九年眸色一阴。
到底是久经世事的人,根本不受.撩.拨。
好像时光格外放过了他,他的这张脸即便过了十五年,也寻不出瑕疵。除却平添了成熟稳重之外,无半分岁月痕迹。
顾九年的目光只在施言脸上停留一瞬,他移开视线,眼底透着不屑。
从施言的角度去看,他清高孤冷的就像高山之巅上不可亵渎的一株雪莲。
她真想狠狠.亵.渎.一下!
顾九年不再正眼看她,嗓音磁性清冷:“本官可以救你,可以杀你,你若是个聪明人,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官腔十足。
施言想胡搅难缠的机会都没有。
杀了他?
不,以她眼下的能力,只怕还没出手,就先成了对方的刀下魂。
她需目光放长远,一切以先安然回到京城为主。
和聪明人耍心机,着实不太明智。
但七分假掺着三分真,就很容易让人信服了。
“不瞒首辅,其实是靖王爷想将我安插在你身边……当细作。”少女眼神水润,像隔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十分灵动。
顾九年终于转过脸来,他凝视着,不知在想什么。
施言饿得慌,看见案几上的描金小碟里摆着桂花糕,她贪吃,彼时几乎吃遍了整个京城。那时候顾九年生活拮据落魄,她就借口说让他陪着一起逛酒楼。有一次,她将顾九年拐入了.青.楼,气的顾九年小半个月没有搭理她。
看见桂花糕,仿佛看见了亲人。
施言拾了一块,几乎大快朵颐,吃到一半又开始猛咳:“咳咳咳 ……水、水……呛、呛到了!”
顾九年:“……”
堂堂首辅大人当然不会伺.候人,遂对着纱幔外道:“取水来!”
不多时,常鸣垂眸,提着水壶进来。
施言灌了几杯热茶下去,才顺过气来:“多谢鸣鸣。”
常鸣如芒在背,放下茶壶,转身就走,仿佛船舱内的不是扬州美人,而是湖水猛兽。
这时,顾九年突然俯身,带着薄茧的手指捏住了施言的下巴。他的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碧绿扳指,硌得施言下巴生疼。
“为了顺利接近本官,你倒是下了不少功夫?是萧渊告诉你这么做的?”
顾九年的语气带着不容反抗的威压。
有那么一瞬,施言觉得自己从不认识他。
彼时的顾九年虽沉默少语,可在她面前就是一头忠实的家犬。
而眼前这人,他阴骘杀戮,仿佛是从森林深处走出来的野兽,随时可将她撕咬的血肉模糊。
施言若是否认,那实在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眨了眨眼,少女芳华正好,处处都是顾九年记忆深处的样子:“首辅大人,你弄疼我了。”
顾九年眯了眯眼,指尖像是触碰到了烫手的东西,当即放开,随后又恢复了长身玉立的样子。
施言这具身子的肌肤格外细嫩,稍稍碰触,就会留下红痕。
她知道顾九年不好敷衍,如实道:“的确如此,靖王爷让我留在大人身边当细作,还说如果无法让大人收下我,他便会处理了我。那大人既然今日救了我,看来是打算收了我了?对了……靖王爷还说,我长得像极了大人的亡妻,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哦,对了,他们还教了我诸多尊夫人生前的习性和样子。”
顾九年置于身后的一只手紧握成了拳。
但他面上不显。
仿佛没有因为方才这句话而产生任何的情绪。
这女子对阿言知之甚多,长的也像阿言,竟然敢自称是“我”了,胆子够大。
不得不说,眼前的女子是这些年中,最像阿言的一个。
顾九年目光微滞,像在打量。
“说,你都知道哪些事?萧渊还交代了你什么?”顾九年目光冷冷的问。
施言在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
看来……
十五年过来,她这个人当真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了。
什么痴情重义,顾九年到底在演给谁看?他留下她,不过是想对付萧渊吧。
施言内心腹诽时,顾九年突然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扬州瘦马。”
施言唇角微动,看架势,顾九年对她有了兴趣,甚好。
她上辈子撩了他一次,就能再撩第二次。
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是当初的多情少女,一门心思,想嫁给他。
施言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张扬,但足够清媚,介于美与坏之间,但这二者其实可以融合,有时候带刺的玫瑰,比温室里的娇花儿更勾人。
她将计就计:“不愧是首辅大人,能一眼看穿我。我的确不是扬州瘦马,我 是被人从京城掳走的,只可惜我伤了脑子,暂时想不起我原先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只知是六岁离家,后来就被当做瘦.马.调./教。靖王爷交代了我许多事情,首辅大人若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有一个条件。”
顾九年若是想要人让开口说实话,他有的是法子。
锦衣卫的那一套严刑逼供,首辅大人耳熟能详。
但顾九年罕见的有了耐心:“说。”
施言道:“帮我找到家人。”
她现在无法认回自己的至亲,只能先找到这具身子的家人,如此,也算是了了原主的夙愿。她占了对方的身子,这也算是报答吧。
“呵呵……”
男人忽的一声轻笑,随后转身对着外面道:“进来,把她丢出去!”
施言:“……!!”
常鸣不太情愿的再度迈入船舱,不知为何,他似乎不敢对施言不敬:“主子……这……九姑娘若是出去,她必死无疑啊。”
顾九年冷冷看了他一眼。
常鸣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九、九姑娘,得罪了。”
施言嗤笑一声,她之前怎么不知,顾九年是这般不知怜香惜玉。
在被扔出去喂鱼之前,她道:“靖王爷让我留在首辅大人身边当细作,大人不如将计就计,我可以传递错误的信息给靖王,如此也能误导靖王爷,我对大人而言,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我可以去说服靖王,让他再一次相信我,届时,我就是两头细作。”
常鸣僵在原地。
真真不想对九姑娘无礼,他这个人可不像主子那般无情。
顾九年鼻音出声,像是不屑一笑:“好。”
施言:“……”这人方才是故意在诈她?
顾九年没打算与施言共处一室太久,这便转身要离开,施言不服气,突然在他身后问了一句:“首辅,你其实根本舍不得我去死,对吧?”
顾九年只是稍稍侧过了身子,给了施言半边俊脸,随后迈出船舱:“要想活着,你就老实的待在船舱。”
这厢,施言很懊恼,又喊:“我晕船啊!”
第七章 卖身契
湖风迎面拂来。
金陵是大周开.国国都,又是六朝帝都,今上对金陵贪墨大案大发雷霆,所以这次才让顾九年亲自前来。
旁人只以为是帝王器重他。
但他自己知道,帝王这是在将他当做靶子。
顾九年鲜少饮酒,多半是因为,醉了总会梦见那人,梦见令他疯狂失控的画面。
今日却不知为何,总馋着梨花酿。
久违的味道在舌尖流淌,他突然很想接受了这场美人计。
不为什么,只想玩下去,最后再将设计者一网打尽。
和那女子的容貌毫无干系,他内心默默的想着。
他立在湖边亭台下,颀长的身段,一身玄色直裰,腰间挂了代表着权贵的貔貅宝玉。远看宛若画中人,可走近一看方能察觉,这人周身充斥着煞气,好像想要带着一切共沉沦,谁也别想逃脱。
常鸣疾步而来:“主子,不好了 ,九姑娘她昏死过去了!”
顾九年:“……”她怎么这么事多?
旁人生死与他皆无关,顾九年仰面灌了几口梨花酿,只淡淡道:“叫奎老来把脉,看她耍什么把戏!”
常鸣:“……”
人家九姑娘是当真晕船,晕过去了。
主子怎么就不信呢。
九姑娘长的娇娇软软,年纪又小,身世又那么可怜,而且还老老实实交代了一切……
常鸣犯难了,杵在那里不动。
顾九年闭了闭眼:“说!”
常鸣道:“主子,九姑娘她是因着晕船,这才昏死了过去,男女授受不亲,属下……不能将她抱上岸。”
顾九年:“……”
他不喜女子亲近,这些年不是没有女子处心积虑接近他,即便是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为所动。数年前有一日亲手提剑杀了一个女细作,后来就很少有女子再敢挨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