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有妇人发作了!”
“要生了!有人要生了! ”
“血、血……出血了!”
“……”
施言闻讯而来,推开了人群,便看见妇人身下的血渍与透明水泽,是羊水破了。
女子生产,自古便是走一趟鬼门关。
施言脑中突然浮现出了长姐的音容笑貌,冠军侯府覆灭,长姐当初定然四面楚歌,她该有多怕,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生下了孩子。
是难产血崩,还是有人残害?
长姐,你若在天有灵,定要保佑言儿早日查出真相,替你报仇雪恨。
施言胸口刺痛,想都没想,即刻对扶柳道:“速速搀扶这位妇人去医馆生产!”
扶柳呆了呆,慌乱之余,有些结巴了:“哦、哦!姑、姑娘!婢子这就做。”她家姑娘就是人美心善。
却在这时,一穿着刻丝葫芦纹样的褙子的老婆子高喝:“不行的,吉时还未到,不能生!不能生啊!我早就找高人算过命,等到明日晌午,我这儿媳才能生下带把的!”
老婆子一把推开扶柳,态度强势。
施言拧眉。
长姐生产那会,是否有人待在她身边照顾,又是否也有魑魅魍魉如此愚钝不堪?!
施言红了眼,她从不是一个软柿子,说话做事雷厉风行。
“柳儿,不必管这老妇,先救人要紧!”施言沉声道了一句,又当场吹了口哨,隐在暗处的素素随即到场。
看热闹的百姓们愈发多了起来
老婆子见施言态度强硬,索性也瘫在地上哭喊:“还有没有天理了,吉时未到,生不出孙儿啊!这是我家的事,旁人凭什么插手?!大家都来评评理,这是什么世道啊?!若是生不出孙儿,谁能负责?!是要断了我老胡家的香火么?!”
过路的看客们,皆知道施言是侯府千金,且还是神医之徒,但别人家的事,纵使是侯府千金也不能多管闲事啊。
何况,高人都算过命了,时辰未到,那便是还不到生产的时候。
“命”这种东西,在时人看来,便是不可违背,无法忤逆之事。
人群中,便有人交头接耳,低语了起来。
“卫姑娘师承神医,也不得干涉旁人私事啊。”
“既是高人算过命,那肯定错不过,吉时未到,生不出男孩的!”
施言扫视了一圈,竟发现无人替一个可怜的妇人说话,她亦不知这妇人的丈夫此时身在何处。
就在这时,妇人的手拉住了施言的裙裳,她唇色发白,鬓角湿透,那双眼睛透着绝望,但也有倔强。
大约是为母则刚吧,妇人似乎不想依着婆母了:“救救我……”
妇人的声音很低,仿佛只是用了口型说话。
救救她……
十五年前,长姐是否也盼着有人能救救她?
施言眼眶微红,当即吩咐:“来人,将夫人抬去医馆,另外让人挡着这老妇,不得让她踏足医馆半步!”
定北侯安排了二十名护院,这些人皆是高手,听了命令,立刻将医馆围住,任由那老婆子在外面胡搅难缠、撒泼打滚,也皆是面不改色 。
施言没有让妇人躺下,而是让她攀附床沿,双../腿./拉开,保持着蹲站的姿势。
如此更容易生产。
妇人已有难产趋势,施言不敢掉以轻心:“柳儿!速速抬热水进来!”
扶柳只觉自己是被赋予了神圣的使命,她活了这么些年,从没有像今日这般心情激动:“是!姑娘!婢子这就去!”
跟在姑娘身边,她非但能够吃饱穿暖,见识了无数权贵,甚至还能体验到自己的价值。
扶柳像打了鸡血一样,提起万分的精神,随时听候自家姑娘的吩咐。
施言守在妇人身边,又给她喂下参汤,道:“你与孩子是生是死,就看今日了。”
妇人与施言对视,满头是汗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谢谢你,姑娘。”
施言心中百感交织,她的阿姐当初是否绝望至极……她深吸了一口气,让侯府的婆子过来照料妇人,加之催产药的作用,妇人发作很快,不出小半个时辰,孩啼声传出医馆,母子皆平安。
是个男孩。
卫家三兄弟也等了半晌,得知消息,亲自走出药膳堂,对外宣布:“吾妹妙手回春,母子平安,什么高人吉时,不如我侯府千金分毫!”
卫家人的话,硬生生打了老婆子的脸。
而与此同时,那产妇的男人也寻来了,他高高瘦瘦,容貌一般,但看得出来神情紧张,没有顾及还瘫软在地的母亲,径直走上前问道:“几位爷,我、我的妻儿呢?”
卫家当然没有那个收养妇孺的意思,只是小妹方才被人诋毁,兄弟三人甚是不满。
卫二当众道:“方才若不是我侯府千金出手救人,恐怕今日就要一尸两命,在场诸位今日可都看清楚了!”
在场的看客们一阵唏嘘。
纷纷又改了措辞:
“不愧是神医之徒啊!”
“卫姑娘真真是妙手回春。”
“……”
朱雀街的另一头,一辆不甚起眼的青帷小油车内,一容貌秀丽,保养得宜的女子轻叹了一句:“卫姑娘还真有本事。”
一旁婢女道:“赵姨娘,那您要去请卫姑娘看诊么?老夫人的意思,是让您尽快怀上呢。”
赵氏岂不想怀上孩子?
她等着那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明日再来吧,今日药膳堂外面太招摇了。”
她可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生不出孩子。
纵使高家老夫人一直不曾苛待她,但也在背地里骂过,她还不如会下蛋的鸡。
观望了一整日,赵氏打定了明日就来求医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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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药膳堂大门外响起一阵炮竹声响。
是昨日那妇人家中送来了匾额,匾额上写着四个烫金大字“华佗在世”。
上门送匾额之人是妇人的丈夫,他当着施言的面感激涕零:“多谢卫姑娘!卫姑娘的大恩大德,小人一辈子没齿难忘,今后但凡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小人愿为姑娘赴汤蹈火!”
施言目光淡淡的看着他,眼神中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 淡漠,似是一眼看穿了世事。
施言只问了男子一句话:“倘若昨日你的妻子生下的是女儿,哪又当如何?”
男子原本是一脸感激,闻言猛然间怔住。
他没料到施言会突然说出这一句。
然而,施言没有等他答话,吩咐道:“要开业了,送客。”
男子被请了出去,扶柳指着“华佗在世”的匾额,问道:“姑娘,那这个如何处置?”
施言扫了一眼匾额,她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遂吩咐了一句:“来人,将匾额给我挂在药膳堂外面最显眼的地方。”
扶柳:“……”她家姑娘真是直接坦荡,毫不做作啊。
护院立刻照办,开业之际,就将匾额挂在了大门外。
今日登门药膳堂的客人,皆是妇道人家。
为此,素素还忍不住偷笑:“姑娘,首辅他们今日一个都不曾露面,那咱们明天又主治什么病呢?”
施言眼下无暇与那几人纠缠,她想了想,桃花粉色的唇微微一勾,道:“现在就将告示挂出去,明日主治眼疾。”
素素立刻明白了施言的意思,笑道:“姑娘,还是您厉害,婢子一想到首辅昨日的狼狈之态,就心中痛快。”
施言并未答话。
顾九年这样的人,能不顾身份,非要夺回那把匕首,可见他是真的在意。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施言心头隐隐有些疑虑。
这时,素素掀开了二楼茜窗,对施言道:“姑娘,您瞧,高家那贵妾在外面徘徊许久了。姑娘觉得,现在要引她进来么?”
施言眸光微冷:“不急,不过就是一个贵妾而已。”
若无高家做后盾,一个贵妾也翻不起大浪。
长姐,待我查清事实,定让他们数倍偿还!
施言心疼长姐,连带着对高耀明也格外在意,长姐不在了,她是那孩子的小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走上岔道。
可侄儿稀里糊涂,又纨绔风流,一看便知,这些年无人管束他。
高家放弃了这个孩子,那么施城呢?施城这个舅舅是怎么当的?
不过转念一想,弟弟自己也长歪了啊。
施言揉了揉眉心,问道:“素素,我让你暗中留意明哥儿,他近日在作甚?”
素素有些为难,但不敢隐瞒郡主:“高公子他……他昨个儿夜宿画舫了。”
施言:“……”熊孩子欠收拾!
沉默稍许,素素恭敬问了一句:“姑娘,咱们今日不是要钓赵氏那条鱼么?”
施言合上了茜窗,赵氏已经观望两日了,她必然会出现,但她要等的可不止赵氏一人。
就在这时,扶柳迈着小碎步,兴冲冲的走来,她与奎老在金陵有过几面之缘,自是记得,道:“姑娘,那位奎老来了,说是要见您。”
施言终于露出一抹淡笑:“请老先生进来吧。”
不多时,奎老被领来了医馆厅堂。
他在金陵给施言看过病,那时就觉得施言实在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