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胖挣扎着要起来,指着韩玉喊道:“娘,你别管我,我打死她个死妮子!”
戚氏面子上挂不住,在韩大胖脸上“啪”的扇了一巴掌,说道:“够了没有,再叫一声,我嘴给你撕烂!要不是你先拦路打的她,她不会踢你,你小玉妹妹就不是那手狂的人。”
“咦,我说这谁家儿在这拉弦子呢,远远就听见了,咋回事啊?”
韩铁林家的婆娘靳氏,手里拿着鞋底子,站在胡同口,笑呵呵地说道。不过看到戚氏之后,她的脸上还是阴沉了一下,好似晴空万里忽然飘来一朵阴云。
靳氏这人,性格上大大咧咧,肯说话,很爱说笑话,嘴里经常蹦出来一些让人觉得新鲜的词儿。正如这“拉弦子”,弦子就是二胡,意思就是“哭”,哭的声音嗡嗡嘤嘤嗷嗷的,像极了拉二胡时候的发声。这些也都是靳氏从娘家带过来的说法。
杏花村以北不到两公里,有一条东西走向、宽约五六十米的河流,名叫粉河。在习惯的称呼上,以粉河为界,北岸叫做河北家,南岸叫做河南家。河面上有两座桥,其中一座多年前已经老旧不堪,断掉了,被称为“断桥”,后来朝廷下令在断桥旁边新建的一座石拱桥,被称为善德桥,不过名字太过官方,人们习惯上称呼为“新桥”,靳氏自幼便是在河北家长大的,出生在新桥的桥头不远处的靳庄。靳庄的邻村是大吴营,韩家姑太太,也就是韩家爷爷辈几个人的姑姑,嫁到了这里,至今仍旧健在,联系也非常紧密。
林氏看着靳氏,远远说道:“哎,还不是几个小孩子搁架。”
韩玉探出头,高声喊道:“大娘。”
“小玉啊,这小妮子真讨人喜欢。”
靳氏不再去看戚氏,朝着韩玉摆摆手,“小玉,整天闷在家里多难受,过来,过来,来找你妍妍姐、冰冰姐、敏敏妹妹玩啊,想吃啥好吃的,大娘给你做。”
韩玉说道:“大娘,我打架惹祸了,现在走不开。以后有时间过去玩。”
别说靳氏,周围几个大人一听也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特别是林氏,点了点她的小脑袋,说道:“死妮儿,你也知道自己打架惹祸了啊。”
“要我说,小玉虽然小,但是懂事,你看说起话来有板有眼,不像那些没教养的。”
靳氏瞥了一眼靳氏和韩大胖,继续说道,“这事儿啊,八成不怨小玉。”
戚氏一听就不乐意了,低着头也不看靳氏,闷吼了一声:“啥意思啊,我家的大胖没教养,就你家的有教养!这一个巴掌拍不响,就怨俺大胖是吧?”说罢,扶着韩大胖,踢了一脚韩二胖,又给韩国齐示意了一下,一家人鱼贯进了院子,“咣当”把大门杠上了。
这个时候,靳氏才走进胡同来,被请进了家里,找了个凳子坐下来,说道:“你看她那熊样儿,她两个娃子多大了,小玉才多大,谁欺负谁,明眼儿上的事,她还好意思在那叫唤,两个儿,没一个上茬的(上茬:不懂事,窝囊,没本事等诸多意思)。”
坐在一旁的韩玉,托着下巴观察着靳氏,从她出现见到戚氏之后,韩玉就以女人敏锐的直觉,闻到了两人之间浓浓的火药味儿,一副针尖对麦芒,你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你的感觉。忍不住心想,这二人之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或者以后肯定会发生什么。就如平湖,表面风宁浪静,实则暗生波澜,一旦发作,那定然是惊涛骇浪,铺天盖地。
林氏无奈摇摇头,随后压低了声音,笑了笑,说道:“说起来笑死人,这个大胖,一说见了豁二,就撵着让给他说媒,给他找漂亮婆娘,整个就老婆迷。光欺负人家小闺女(小女孩),谁家的大人敢叫闺女跟他玩啊。”
豁二是杏花村的大红人,因为兄弟姊妹六个全部遗传,嘴巴都是豁子,他排行老二,所以被人叫做豁二。之所以说他是红人,就是他嘴巴虽然豁,说话不清不楚的,一说话还流口水,但说起媒来,那是说十个至少成**个,而且说成的人家也都满意乐呵。正是:豁子出马,一个顶俩;豁子金口一开,婆娘立马就来。
靳氏冷哼一声,说道:“哼,有这样的爹娘,我看她儿能娶个多好的婆娘!”
为了缓解这种氛围,韩玉岔开话题,问道:“大娘,冰冰姐和妍妍姐在家干啥呢?也不见她们出门口。”
靳氏回道:“我教她们绣个花,秀的好了,在货郎担子那,一张花可以卖一两文钱,补贴家用,总比天天跑着疯实强。”
绣花,而且可以卖给货郎,补贴家用。韩玉一听,心里立马就盘算起来,绣花这种事儿,尽管她不在行,但学起来应该是非常快的,凭借前一世的见识,秀出好的花样来,卖个好价钱绝对不成问题。韩玉摸着眉心思忖了一会儿,张口说道:“娘,我想跟着大娘学绣花。”
靳氏哈哈一笑说道:“跟我有什么好学的,你娘绣得更好。你看看,你这鞋面上不就是吗?”
韩玉低头,自己穿的一双红色布鞋,鞋面上一朵简简单单的牡丹花,花上蛰伏着一只黑蝴蝶,也都是不用多少针线勾勒出来的,虽然只用了红、黑、绿三种颜色的线,略显简陋,但还是很形象生动,栩栩如生。她心里有些懊恼,穿在脚上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怪不得法国著名的雕塑家罗丹说:生活中从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所幸的是,韩玉现在发现了,也不算晚,她拉着林氏的手说道:“娘,我想学。”
“你这丫头,见咋就咋。”
林氏捏了捏韩玉的鼻子,说道,“本打算等你大点再教你,现在想学,那就学呗。明儿个逢集,娘给你和春草各备一个针线筐,你俩都跟着学学。”
一边坐着不说话的春草,听罢也是一脸的高兴,差点欢呼雀跃起来。
林氏说道:“铁林哥现在咋样了?还是不是那个样?”
原来大概一个月前,韩铁林喝醉酒在家里大闹了一场,又是打又是砸的,说是不想过了,要把几个娃子卖给人家当奴为婢,把靳氏休了,自个爱咋喝就咋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酒醒之后,也好像变了一个人,脾气比之前更加暴躁,动不动就又打又骂。
靳氏长长叹了口气,眼睛里湿湿的,说道:“还不是那熊样子,喝点子猫尿(对‘酒’的蔑称),天天发疯,家里没个安生,冰冰跟妍妍还有敏敏,身上打的青紫,现在都没退下去。”
林氏说道:“不是,你说他要真是喝醉了,这雷雷为啥不挨打?”
“就这一个独苗儿,哪怕喝醉了,他也不舍得打,打坏了,他就等着绝后吧!方英这死妮子,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等晚上,我非得问个清楚不行!”
靳氏咬咬牙,站起来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好了,我回去了,害怕几个娃子出去瞎跑。这天热,水大,别村好几个娃子都淹死了。”
“好,没事常过来坐坐。”
林氏目送靳氏离开,扭过头对韩冬和韩俊说道,“听你大娘说了没,外村好几个都淹死了,你们谁要是偷偷跑出去洗澡,我皮给你扒喽!”
阳光之下,韩玉看着靳氏的背影,只觉得一阵莫名而来的凉意,使得她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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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眼皮子跳
韩玉冥冥之中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回到家里消停之后,右边的眼皮子开始跳个不停。农家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而韩玉并不信这一套,眼皮子跳,不过就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或者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根本不能预示着什么,但心里那股莫名而来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小玉,春草,你们不是想学绣花吗,过来娘绣着你们先看看。”
用过午饭,灶屋里都收拾干净之后,林氏端了针线筐,在院子里的阴凉下坐定,喊两人过来,说道,“绣花,这都是眼见的活,没啥学不学的,多看看也就会了。”
韩玉和春草各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林氏的两旁。韩玉开口问道:“娘,阿(我)大娘会不会出啥事啊?”
“瞎说,你大娘能出啥事。你铁林大不是个东西,不过有几个孩子拴着,他也反不了天!”
林氏瞪了韩玉一眼,开始穿针引线,嘴里却是没停下,又抬头看了一眼堂屋里的韩子明,扬了扬下巴,说道,“幸亏你爹不赖,不然咱娘儿几个,真不如死了去找阎王爷。”
“整天死啊活的,多触霉头!”
韩子明一脸的不悦,不过也都是假装出来的,第一句话刚说完,立马就换作一副笑脸,继续说道,“我看着是不赖,要是谁敢欺负你娘儿几个,我赖起来,那可不得了,天王老子都挡不住,更别说阎王爷!”
“去去去,没一点正经。没事没咋的,谁欺负我们娘儿几个!净说昏话,叫老天爷和阎王爷听见,那可怎么了得!”
林氏笑得合不拢嘴,好不容易穿好的针、引好的线,又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