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贵妃妒火中烧,已是不辨自己的处境,她嘶声质问:“陛下先前从不阻我擅闯,为何今日这般冷酷无情?还不是因为你喜欢……”
“够了!”她这些年变得愈发猜忌多疑,脸上全是嫉色,偏偏妆容又描得粗俗浓艳不堪,如此失态,已叫萧乾厌恶至极,他喝止胡贵妃,“你不识规矩多年,今次朕再也不能容你。”
“不容臣妾的缘由,不过是因为皇后和卢嫣的妖言惑住了陛下!卢嫣说治好他的脸便是事实么?他的脸除了左脸颊尚且完好,其余的地方全被伤疤覆盖,怎能恢复如初?依臣妾之见,卢嫣只怕是替他削骨,将他弄成与陛下相似的样子,以此来欺瞒陛下的!臣妾不顾陛下威严来此,是为了陛下好!”
一旦萧辰重获自由与地位,胡贵妃谋害皇子的罪名便坐了实,杜皇后虽对萧辰再无感情可言,但能扯胡贵妃这个眼中钉下水,必然大快人心。
谢嫣绝不能放任胡贵妃再伤害算计萧辰,遂向萧乾禀明:“贵妃娘娘实属无稽之谈,削骨也只有古书上偶尔提过,世上无人敢试。且不说被削骨之人会承受不住痛楚死去,如果奴婢能学会此法,娘娘只怕不再是宫中容颜最美之人。再者,小七困于冷宫多年,期间从未踏出冷宫一步,娘娘到底是从何处知晓他左颊无损?”
谢嫣字字句句戳中胡贵妃言辞里的纰漏之处,堵得她气息不稳,胸口起伏。因一时无理可辩驳,胡贵妃只能求萧乾开恩。
“陛下!臣妾绝无私心!卢嫣她这是信口雌黄诬陷臣妾!陛下一定要明鉴!”
杜皇后为她锋芒所压,忍气吞声多年,今日她擅闯泰和殿铸下大错,不趁此等机会扳倒她,凭她从教坊里学来勾/引男人的纯熟手腕,今后翻身复宠绝不艰难。
杜皇后哀哀拽住十四公主的手跪下,她不住抹着眼泪:“当年臣妾也是真心守着陛下,不愿随那些侧妃逃走另谋出路。不想被那奸贼盯上……然而事后臣妾已服下汤药,永绝后患。可陛下偏偏不信,明明是贵妃害了小七,陛下却百般护着她,不听臣妾的解释。陛下登基多年,皇子公主中夭折者甚多,臣妾早查出与胡贵妃有关,可是担心陛下责备,便深藏心中不敢直说。”
“十四公主和十五皇子是臣妾豁出命生下的,贵妃暗中动过多少次手脚,她自己心知肚明。”
皇室子嗣越多,即便是遇到兵荒马乱的年代,也有皇子继承大统,带领齐国重新走向繁盛。后宫若有毒妇算计皇嗣,算计陛下多年无所出,太后绝不心慈手软姑息。
胡贵妃是教坊出来的艺妓,陛下为娶她,安排她拜胡氏家主为父,这才能一跃贵妃高位。
想她从皇后爬到太后耗费了多少光阴心血,胡贵妃却能一步登天,更是仗着宠爱三天两头不入太后宫请安。娇纵也就罢了,竟还多次毒害皇嗣,简直罪大恶极。
“胡贵妃作恶多端,陛下若执意袒护,哀家今日就是撞死在泰和殿,也要为先祖惩戒这个下贱胚子!”
太后一眼既出,满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诸人踩着琉璃地面倒映出的人影,拂去袖口尘土三三两两跪拜下来,颤颤阻止:“太后息怒!”
一朝沦为众矢之的,连待她宠溺的陛下都有了厌色,胡贵妃心中且惊且惧:“陛下!臣妾冤枉!那些皇嗣都是她们照顾不周才夭折,怎能推到臣妾头上。”
谢嫣闻言含笑扭头看她:“娘娘送进太后偏殿的膳食,奴婢一直收着,下的药尽管无色无味,却还是能用银簪验出有毒,娘娘可是非要见到那些膳食才能死心?”
胡贵妃指着她鼻尖怒骂:“休得含血喷人!本宫何时送过膳食?”
她越争辩反而越描越黑,到最后只得口口声声称自己冤枉。
证据都摆在明面上,当着这么多双眼睛,黑白立见。
这个昔日明艳,现今唯有狠毒的女子,完完全全消磨掉萧乾的耐心。她犯下错事都与他哭诉,言说自己并非处于恶意,萧乾信她为人,因此未着手计较,可她却辜负他的信任,损他子嗣,为祸宫中。
再不能留一个毒妇做他的枕边人。
萧乾唤左右宫人拖她下去:“胡氏不守宫规,擅弄六宫之权,祸害皇子血脉,天理难容。即日起废去贵妃之位,关押于冷宫,彻查后再听从发落。”
胡贵妃双脚毫无章法狂蹬地面,发钗歪斜,雾鬟散乱,近乎啼血挣扎道:“我不要去冷宫!死也不要去!”
看着胡贵妃被人拖出去,萧乾伸出一只手搀扶杜皇后起来:“这些年委屈了你。”
“臣妾不委屈,”杜皇后搭上他掌心,“陛下赐予臣妾十四和十五,臣妾深感陛下恩德。”
她只记得自己膝下十四十五这对双胞胎,全然将长子萧辰忘却。
萧辰沉默寡言跪坐于地,他捏住袍角的指节微微发白,嘴角暗暗撩起一丝绝情笑意。
借着宽袖掩饰,谢嫣张开五指罩住他冰凉手背。
萧辰手背一抖,星子般的眼眸朝她回望过来,谢嫣冲他露出个笑,还残留着他印记的绯红唇瓣轻启:“不要难过,萧辰还有姐姐。”
他还有姐姐,只有她便已足够,外人于他而言,是死是活,厌他弃他又有何干系?有姐姐的地方,就永远是他的家。
萧辰上玉牒的定在四月初四,萧乾和杜皇后待他不上心,太后遂提议将靠近东宫的重华殿拨给他。
谢嫣照顾他多年,按资历地位便升至重华殿掌事宫女。
她这几日忙昏了头,重华殿上下都需打点,安排宫人洒扫宫殿,安排宫人担任一等二等职务,一番忙碌下来。
傍晚回到内室,还有黏人的萧辰抱着她撒娇:“别叫那些人进来伺候,殿里有姐姐和萧辰两个人便好。”
谢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想累死我?”
他摇头:“姐姐只需等萧辰及冠就好,宫里的活都没交给我做。”
谢嫣翘起唇角,她不自觉地回抱住他:“姐姐老了,也快做不动这些活计。”
“姐姐哪里老,”萧辰扬起双手揉着她雪白的脸颊,“姐姐在萧辰眼里永远是最好看的。”
谢嫣牙关酸软,听了他几辈子的肉麻情话还是招架不住。她当先败下阵,认命地由他在她额上抿了一口。
心口甜得仿佛快要溢出蜜汁,他吻上她额心的那一瞬,左胸的心腔滚烫难言,她隐隐觉察出自己对他的态度终于有了可喜变化。
重华殿里的一切安稳下来,三月底却迎来一群贸然到访的不速之客。
杜皇后领着十四公主萧珠儿光临重华殿,既是他的母后来看他,碍于宫里的多双眼珠,萧辰也不得不亲自迎接。
杜皇后扶着正位上的黄花梨扶手坐下,谢嫣于是唤殿中伺候宫女斟茶。
她呷一口茶水,眼瞳上眄瞧了谢嫣一眼:“十几年不见,你都已这般大……七殿下这些年多亏你照顾。”
谢嫣屈身:“娘娘折煞奴婢。”
“你便领着退下罢,”杜皇后放下茶盏颔首,“本宫有话和七殿下说。”
谢嫣自然知道她要说些什么,遂阖上隔扇留他们母子三人叙话。
面板上亦提到萧辰成功恢复皇子身份后,与杜皇后促膝长谈的情形。
杜皇后千里迢迢从中宫来至重华殿,并不是要关怀这个孤苦伶仃的长子,而是带着十四公主前来说教他。
萧乾早有攻打晋国之意,通常率大军远征,须由太子担任,以此来鼓舞士气。
眼下太子并未分封,但太子从中宫皇后膝下挑选,是齐国开国以来的规矩。
萧辰虽然是嫡长,然而他不被杜皇后亲自教导。在杜皇后心目中,待他既不亲厚,也不太看得起他,便一心希望十五皇子萧息能承太子之位。
十四公主与胞弟从小一起长大,对这个凭空冒出的兄长更是憎恶,撺掇杜皇后逼他放弃太子之位。
挂帅亲征通常由下任太子担任,她们巴望着萧辰先揽下此难,等败军还朝后再推脱不受太子之位,拱手让给十五皇子。
杜皇后振振有词:“小七,你并非受正统教养长大,同你弟弟相比,你上没有谋略,下无武艺,若接下太子的重担,只怕会遭人暗算。等你弟弟登基,定会赐你一生荣华富贵,以报你的恩情。”
原世界里,萧辰耗费数月时间参透军阵图,竟一举灭掉晋国二分之一的国土。
杜皇后若真是替他着想,怎会舍得令毫无文韬武略的他,挂帅去送死!
谢嫣翻阅完剧情介绍,恰逢杜皇后与他商议完毕步出宫殿,十四公主不甘不愿道:“推选他挂帅,倒是让他白出了这个风头。”
杜皇后笑着打趣:“多半是败仗,还朝回来少不得要身负重伤,太子之位迟早是你弟弟的,就是你兄长也不能抢。”
萧珠儿神色尤为鄙夷,因小七与她一母同胞,她也不敢骂得太难听:“他哪里算珠儿的兄长?”
她们母女二人说说笑笑踏上步辇回宫,谢嫣提起裙摆急急跑进殿里。
萧辰合衣躺在地上,眼睛凝视上方燕梁,见她进来,才从地上爬起身。
谢嫣正要开解他几句,他却疲惫地靠在她大腿上:“从头到尾,萧辰只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