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寻思等姬赢入宫,问他几句昨夜事关易霄之事。
谢嫣侧身活动酸闷胸口,隔扇却被人大力撞开。
谢嫣骇了一跳,她隔着大半个宫殿,敛目看向倚门而立的姬赢。
姬赢满目的焦急灼色,在瞧见她那一刻后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嫣眨了眨眼,误以为是自己片刻前一瞬眼花,才在他素来波澜不惊的嘲讽面皮上,窥见此种异样神情。
“付灵嫣,你是不是觉着自个儿福大命大,能扛得过付如曦百般责打羞辱,才敢违逆本座前去乾坤殿以身试险?若是换你殿中那位霄正君劝你,你可还会像眼下这样一意孤行?”
谢嫣抱着软枕眉心深皱:“你说什么?”
不待他出声回答,姬赢身形剧烈摇晃几下,谢嫣抬眼张望时,他扶住五花象眼的手顺着隔扇边缘一路下滑,竟一头倒在羊绒地衣里。
谢嫣爬将起来唤他好几声也不见应答,她担忧他昨夜在易霄那里吃了什么苦头,才如此憔悴,按住腰使力将他扶起来。
她轻拍他滚烫脸颊,掐住他人中晃道:“姬赢!姬赢!”
指腹擦过他额头,光洁额上温度烫得令谢嫣心悸不已。
她将他打横抱回榻上,抖开一床锦被替他掖好被脚。
谢嫣走出殿门,行出数步随手招来一个路过的小黄门吩咐道:“命人去煎一副退烧的药,再打盆冷水过来。”
小黄门眼风在她身上逡巡几遍,恭敬试探:“千岁公受了风寒?”
谢嫣挥手催促他快些下去:“越快越好!”
小黄门手脚功夫甚是利索,不消多久便端了盆水上来,谢嫣指令他将铜盆弯腰放在门后,小黄门细长眼珠滴溜溜往殿中偷偷转动:“千岁公可要奴才进去服侍?”
“不必,”谢嫣重重关上门,“不要让外人进来。”
谢嫣拧干巾子上的水珠,牢牢贴住姬赢额头,耐心替他擦了半个多时辰的凉水,总算让他高热退下一半。
小黄门不多时又送来一盅药汁并几个蜜饯果子,他极有眼色不作多问,见她稳稳接过,便垂着眼闷声离开。
他呼吸格外绵长均匀,颧骨上原先两抹病态潮红,已经缓缓褪去。
谢嫣手把手喂药换巾子,直至天边渐渐升起几朵霞彩,姬赢眼睫一颤幽幽睁开双目。
他瞳仁有一刹那的涣散茫然,谢嫣摘下他额头搭着的那方湿巾,姬赢涣散视线重新聚拢,他默默瞧她半晌,猝然咬牙别过脸。
谢嫣将药碗铜盆收拾干净,坐在榻边摸了摸他的额头,遂放下心问他:“昨夜可是与易霄生了矛盾,才受此风寒?”
“本座可不敢无缘无故招惹殿下的正君,”姬赢打开她的手,“毕竟霄正君才是名正言顺要与殿下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的正室,若非他昨夜有意趁虚而入借机调戏,本座实在没有那个闲功夫搭理他。”
谢嫣眼珠一顿:“……调戏?”
“九殿下同五皇女私交甚笃,她竟然连催.情.药这种东西也会慷慨分你一颗,殿下为得霄正君果真是机关算尽。”
谢嫣尚记得五皇女赠给她的那枚锦盒,已被她严严实实锁入柜中,不成想却被宿在她体内的姬赢,兴起翻了出来。
“这个……”
“本座劝殿下勿要身往乾坤殿,殿下却执意独自前去……”
姬赢掀开被子恹恹下榻,他极尽讽刺嗤了声:“大抵这世上能让殿下心服口服之人,除了陛下,就只有一个易正君……本座委实无力管教你那朝华殿。”
他今日神态太过反常,言语间不仅不比往常那般沉稳慵懒,反倒夹木仓带棒多有抵触。
谢嫣静静看他弯腰穿上一只绣鞋,等他不言不语意欲套上另一只,谢嫣横手突攥他素白手腕笑吟吟道:“九千岁这语气听上去倒像是在吃醋……”
姬赢猛然抬眼,又仿佛是听说什么可笑之至的趣谈,叠起双腿居高临下流连谢嫣笑意飞纵的眉眼:“若本座度量如此狭隘,光陛下那些壶就不够喝的。”
“九千岁您还要装到几时?”谢嫣抖肩闷笑,“你以为灵嫣这伤是怎么来的?去乾坤殿一趟,母皇不但将你的老底揭了个底朝天,还顺手用酒坛砸了我一顿。”
“天下人是怎么传你的……哦……说你见色忘义、寡恩薄情、不知廉耻……”她大胆捧住姬赢震惊非常的脸庞,凑上去挨着他鼻尖呼出一口热气,“实不相瞒,少时偶与九千岁在宫中相遇,灵嫣便因此一见误了终身,若不是碍于伦常,只怕早已向母皇将你讨要入朝华殿。”
她口中呼出的香气,比他平日熏着的那些香料,竟还要令他甜醉着迷。
袖中盈满袅袅室香,鼻息充斥着少女盎然体香,她毫不羞惭说着这些大逆不道之语。而他身为堂堂摄政九千岁,本应狠心凭此由头将她永除储君人选,以绝后患。
但耳听她那句风流婉转的“将你讨要入朝华殿”,姬赢素来崩紧的心弦终是断开,凝着鹿角霜味的琴音寥落松散,他恍惚细看她神色,止不住溺入她饱含温情与眷恋的眼眸里,与她一齐放纵沉沦。
纵然心中腻得犹似喝了香甜入髓的蜜酿,姬赢面上仍是一派冷淡嫌色,他攥紧袖口,嘴角挑得毫不动摇:“这种唯你一人的话,殿下想必也对易正君说过无数次,本座风风雨雨这么些年,宫里争宠的把戏早已阅尽……殿下这点拙计,唬不住本座。”
谢嫣矜持捂住他红唇,含笑眼眸紧紧盯住他不放:“灵嫣可记得仔细,九千岁当初还是从父后宫中调去乾坤殿的。”
他不留情面提点:“本座离开凤君寝殿之时,殿下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本座初初仅是个无名小卒,可不敢劳烦殿下惦记。”
谢嫣不声不响将他一把按倒在杂乱锦被里,覆身牢牢压住他双腿:“灵嫣只为九千岁画过小像,也诚心诚意独对你惦念许久……”
姬赢困在她身下动弹不得,又羞又恼低嗔:“放……肆!”
“就许你吃我的醋置气,倒不许我在你跟前妄为。”
谢嫣捉住他双手,俯身咬住他嘴唇挑衅:“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放肆。”
她或咬或吮挤开他牙关,姬赢猛然睖睁的双目望上去不免有些煞风景,谢嫣干脆捂住他的眼了事。
姬赢起初倒有几分抵抗,待谢嫣舌尖撬开他素齿,他四肢慢慢松缓,红着脸仰起头青涩回应。
谢嫣意识莫名有些模糊,连带着姬赢的面容看上去也不太分明。
她脑中忽而一阵钝痛,等到回过神时,两人已变成谢嫣背靠锦被在下,姬赢跨坐她腰上的姿势。
隔扇被人使力拍开,有跌跌撞撞的纷杂脚步声向她这处走来,瑶绮惊惶欲绝跺脚怒吼:“姬赢你这个强占皇女的死阉狗!果然是个没有第三只腿的禽兽!竟对殿下做出此等罄竹难书之举!你快松开嘴!从殿下身上下来!叫你下来听见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亲上,这个世界也快结束了→_→
心疼一波顶锅的九千岁。
系统阴森森笑道:呵呵,又剩下我一个人。
第151章 厂公从良政观(二十)
谢嫣仰面定睛看去, 她扯住姬赢衣袖的手, 竟骤然变得白皙纤长。
眸光转至她伸手攥住的衣料上, 轻软如烟的雪青色袖口,飘着波纹浮动的银色花纹。银纹淡淡漾在潭水般深幽的紫色锦缎里,宛若于湖面之上随心所欲飘游的浮萍。
姬赢一只风骨形状肖似修竹的手腕, 半隐在宽敞袖中, 另一只堪堪插.入谢嫣朝冠歪斜的发丝里。
他神色似乎也有些微的异样, 怔了一瞬,顷刻便又恢复如常。
瑶绮三步并作两步疾疾上前, 她急红了眼, 一时也顾不得尊卑之分, 伸手便要将姬赢从谢嫣身上推下去。
谢嫣愕然瞧他泰然自若松手整理衣襟, 好整以暇抚平衣摆处的褶皱折痕,面上毫无被人窥视的羞窘,雍容凌然重新坐回书案前。
谢嫣瞧着此等尴尬景象, 脑壳不由得疼得一抽。
他们眼下无故换回来也就罢了……竟还被闯入重萃宫的瑶绮当场撞破。
真是抬出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瑶绮虽没事总喜欢替她与易霄牵线搭桥搅浑水, 但始终还是个忠心耿耿的女官。
姬赢任由宫中流言四起, 却从不开口为已澄清。加之他惩治下人的手段颇为不近人情,吃过他的亏、又不比他“受宠”的宫人男宠嘴皮一碰,蛊惑得世人一致视他为洪水猛兽,极尽挖苦抹黑。
由于系统剧情介绍误导在前,谢嫣也不可避免成为这些俗人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将易霄一介清高自傲,素有淡泊名利雅誉的丞相四子,与为非作歹、惑乱宫闱的姬赢作比, 莫说瑶绮和朝华殿里一众贴身侍从,就是换成不明真相的谢嫣,大约也会觉得易霄更胜一筹。
谢嫣清清嗓子,眼风扫过静坐一旁不发一言的姬赢,嗓音沙哑看向满面怒容的瑶绮:“你……怎么就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
瑶绮激动万状抖着干裂嘴唇,掐得青紫的指头愤愤指着姬赢,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忽而留意案上放着的一方三足青铜笔洗,瑶绮想也不想双手拎起笔洗上栓着的绦环,用力对着姬赢足边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