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房是他日日待着的地方,怎的没有发现?再者平日里管家也是亲自收拾书房的,发现这盆景出了问题,必然是要换下侍弄的,两人这都是一叶障目了不成?
不对,不对,他刚眼见着还是绿的,怎么一下子就变黄了?
郑铎仔细想了想,“半月之前,应还是好的。”这两个盆景送上来的日子也不长,应当是半月前下边铺子选上了来的一批,送过来的时候,定然是好生鲜活的。
他见老吴与洛素都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吴老弟,大侄女,若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郑铎从先前的聊天中已经知道,这吴老弟和大侄女一路上没有跟商队,是自己过来的,而且路过了几州之地。郑铎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年这吴老弟年轻的时候是他亲身遇见被骗过的,当年的毛头小子如今商路沉浮多年,已经很是老成,甚至敢只身带着女儿上路,况且瞧着两人过来的时候,都不见什么狼狈模样,必然是有着几分本事。
再者这吴老弟的身份郑铎也是知晓的,鄞州的布庄商人,与他郑家根本犯不着,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过来骗自己如何,眼下两人的如此作态,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洛素沉吟一下,抬手化了一面水镜出来,郑铎心中一惊,还没有开口,这大侄女的水镜就放到了他的面前。
水镜莹莹,清楚地照耀着郑铎的脸,浓眉大眼,脸型方正,只是在这水镜之中,整张面孔都有着一层黑气缠绕!虚幻之中,甚至层层叠叠,不断萦绕。
“这......这”郑铎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所见。
“这几日即将祭祖,莫非是先祖回来看我们了不成?”他想了想,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了。
却见那大侄女摇起头来,“若是你郑家先祖回来,自知阴身对生人有害,只会默默看着你们,怎会舍得伤害你们这些子孙后代。你身上这是被种了煞,这博古架的位置,算是这书房中的凶煞之位,又对应你的身体。”
“原本这里常摆着青翠的盆景,万古长青,算是化了煞对你身子也有好处,只是这盆景不知何时被人抽了生机,变成枯黄,你这身子也跟着受了牵连,换做旁人,恐怕已经是卧病在床了。”
洛素抬头看着郑铎,“郑伯伯你这家主之位,便是占了半边郑家的地脉之气,与郑家气脉相连,底蕴支撑,倒是抵住了这煞,至于你所见的青翠盆景,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郑伯伯若是想起了可有谁动过这盆景,还需多多小心。”洛素缓缓说着,等待着郑铎的回应。
这位大侄女说的话,郑铎自然不可能全信,突然上门,又贸然说了这么些话,由不得他不思量,尤其是在这个关头。
郑铎低头沉思,细细想来,那盆景是半个月前新换上的,这书房一向是外人不得入,这么些日子郑家闭门,除了自己贴身的管家,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进来过。
那人是被请来祭祖的法师,郑铎心中的疑心本来就不小,经过洛素这一说,更是犹疑不定起来。只是这位大侄女,究竟是什么来头?她来到这里,说这些事有心还是无心?
郑铎虽然性格豪放大方,但身为家主,自然有其审慎小心的一面。
吴老弟和他女儿是上门的客人,客人提醒的好意不可不受,只是具体还需要他自己来斟酌了。
谢过两人的提醒,老吴与洛素车马劳顿,管家说给这贵客的客房已经是安排好了,便请了两人前去休息,有什么要求只管吩咐。
两人才走了出去,就见有人似乎匆匆而行,来到正堂,没有打照面,洛素和老吴便转了道,两人的马车也被安置了进来,马儿此刻有些萎靡,面前放着上好的草料都不动一口。
洛素看了它两眼,马儿焦躁地刨了刨地,马眼看着洛素,扯了扯缰绳想要往外走,意思是,咱们什么时候走?
两人把马车里的东西搬进了房里,虽然郑家有家生的侍女仆役伺候着,两人都是让人守在了外边,不必伺候着。
用热水洗了澡又睡了一觉,起来神清气爽,便有那正院的管家请两位贵客前去用饭。
到了正堂,洛素本以为她是跟着郑家的女眷一起吃的,但未曾想,这饭厅里,一桌子菜,居然只有三个座位,也就是说,今晚这顿饭,只有郑家的家主郑铎,老吴和洛素了?
两人本以为郑铎要说些什么,谁料郑铎也没有抬起话头,只是介绍了几道菜,燕州的特产名菜,让两人多吃些就开席了。
食不言寝不语,等放下了碗筷,郑铎似乎终于准备好说话,他思来想去一下午,仔细想想这半个月来的事情,越是细想,越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翻了曾经的家谱典籍,百年前的祭祖大典,也与现在不同。
“大侄女先前问我,可是有人动了我那书房中的盆景,思来想去,除了我,我那贴身的管家两位也是见过的,再就是现在为我郑家准备祭祖大典的那位法师曾来过书房,还夸我那盆景养的不错。”郑铎有些苦笑着。
这是每一代都与他们郑家紧密相连的法师高人,对方若是要害他,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法师名曰三山,三山一脉,与郑家紧密相连,便是我郑家先祖攒下家财基业,也是得了三山派老祖的助力。只是三山传人不喜入世,唯有每一代定下传人之后,会来郑家拜访,并由时任的三山传人负责郑家的祭祖大典。”
郑铎不是不信,但这三山派和郑家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破裂过,若是对郑家下手,做什么手段,这又是为什么呢?
但若是说郑家对三山派的人有多熟悉?多了解?那也是真没有,据说是当年郑家老祖曾经救过三山的祖师一命,帮助三山祖师度过一命中大劫,三山祖师也给了回馈,帮助郑家赚取了第一桶金,之后便消失了,只留了一句话,‘若想郑家世代传,莫贪虚名守旧地’。
等到郑家随着大乾开国老祖打下基业,不接受簪缨功勋,留守燕州,也是按照当初的三山祖师留下的这句话来办的。
每一代的三山传人都会来到郑家一行露脸,只是知道此事的人,都是家主一脉,绝密中的绝密。
这次来到郑家负责百年祭祖大典的,就是新一任的三山传人,郑铎也是第一次见,如同自己的先祖一般,他给了这位三山法师充足的信任和几乎随意调用的资源,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事情似乎有所不同。
“你如何确认这人就是三山传人?”老吴不禁问道。这随便上来一个人,若是假冒的可怎么办?
郑铎从身上取出一件符牌,这符牌之上有令牌的花纹,有符字,只不过这些符头和花纹全是倒过来的,这符牌也只是一半,像是被人分割开来一般。
“这符牌乃是先祖所留,世世代代,三山传人手持另一半幅符牌前来现身。”
“半月前,这位三山传人就手持符牌出现在郑家门口,算着又是百年祭祖的日子,虽是一次未见,但我也未曾怀疑过,这些天他做些什么,只当是为祭祖做准备了。”
郑铎说着,在世世代代家主的口口相传之中,这些三山传人们,视金钱如粪土,衣食住行都不挑剔,几乎都是专心的修行人,有事就出现,没事就告辞,一看就和他们这些红尘中人不同,以至于这三山的法师来到郑家,不喜仆役,他们也看做寻常,不敢打扰,法师每日做了什么也不知,不敢问。
老吴问及郑家是否派了些私兵,请了些道人出去。
郑铎点头,说是三山法师说要去燕州四方寻些东西,很是重要,就请了府里的私兵,至于道人一流,郑铎并不知道,许是那法师安排好的?
洛素闻言皱了皱眉,目光落在那符牌上,这花纹符头,符头倒挂,这可是阴山法脉的标志。
这所谓的三山派,莫非是阴山法脉的哪一支?
“家主,法师求见。”老管家前来禀报,几人对视,这说曹操曹操到。
郑铎顿时止住了话头,急忙把那符牌收了起来。
外间有人快速地走进来,桌上的膳食已经撤下去。
只见那人向着郑铎微微一礼,身子有些颤巍,见着身边的老吴和洛素,也点头致意,他的眼神掠过老吴,先是一惊,紧接着闪过一丝喜意。
“不知法师前来,可有什么要事相商?”郑铎面若平常地问着,言语之间很是客气,并没有露出自己对着三山法师的怀疑。
老吴与洛素也是看着此人,他身穿青色道袍,头大而身小,一身宽大的道袍在身,反倒是有些旷荡了,看起来有些滑稽,莫名给以人不协调之感。
而在洛素的视线之中,这哪里是一个人!这大头之处,挤着几个青面獠牙的面孔,身体里挤着数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伴随着他的开口,那脑袋上内的青面獠牙也开口起来:“确实有要事相商,家主,这百年祭祖大典,需要有一位引路之人,这人定然要与郑家无血脉之勾连,也要不有一丝的坏心眼,与郑家向来无仇无怨,无利益之纠葛,只怀诚挚内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