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微白,雁白鸣才步履阑珊地从恶臭冲天的临时仵作房内出来,浑身发颤,气若游丝道:“小兰花~”
然而还没等说出第四个字,他就筋疲力尽地摔倒在地,面朝下撅着屁/股鼾声大震,一同响起的,还有震天的肚子叫。
伸出手去接了个空的度蓝桦:“……”
你倒是说完再睡啊!
“夫人,”一脸菜色的黄兵也从里头出来,神色之疲惫宛如被十八个壮汉殴打一圈,“雁仵作真的累坏了,先让他休息吧,结果由卑职向您说。”
“哦?”度蓝桦颇感意外地看着他,“也好。”
她还以为要等雁白鸣睡醒后才能知道结果呢,没想到派来的监察员竟然还能给自己一个意外之喜?
雁白鸣到底是自家人,如今又是有功之臣,阿德和韩东亲自动手,将他抬回客房,捏着鼻子里里外外涮洗几遍,又换了干净衣裳。
整个过程中,雁白鸣都睡的犹如死猪,偶尔砸吧下嘴儿,喊出一串“肉包子、芝麻饼”之类的吃食名称……
阿德和韩东对视一眼,均是摇头失笑,“这人,真难为他了。”
那头黄兵正带着度蓝桦看尸体和结果,“卑职都盯着的,雁仵作已将尸体缝合好,只是表皮焦糊,有点掉渣。”
度蓝桦:“……难为你了。”
谁知黄兵却摇头,正色道:“卑职只是看着,没什么可难为的,倒是雁仵作,当真了不起。”
“呦,”度蓝桦越发诧异,顿时涌起一个念头,“我觉得你很有当仵作的天分啊!”
黄兵面如死灰,干巴巴道:“这个,这个卑职还是”
仵作这个职业地位尴尬,度蓝桦也不想干那强买强卖的营生,反正如果他有这个兴趣,谁也拦不住;若没有兴趣,自己也不能当那个恶人。
“行了,逗你呢,”度蓝桦笑了下,“有什么发现?”
黄兵松了口气,又点点头,“雁仵作切开了两名死者的口鼻、喉管和肺叶,确定两名死者是被活活熏烧致死,而且除了烫伤和烧伤外,李管事身上没有任何其他外伤的痕迹,所以不可能是因为受伤而失去大声呼救的能力。”
度蓝桦点头,“嗯,还有呢?”
黄兵忽然嘿嘿一笑,带着点儿大揭秘前的亢奋,“雁仵作从他胃里发现了一些好东西。”
度蓝桦:“……”
尸体的胃里?还踏马好东西?
她退后一步,用地铁老人看手机一样的表情上下打量,良久才摇头唏嘘道:“小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简直就是雁白鸣第二!动作、神态、言辞,一模一样!”
黄兵如遭雷击。
度蓝桦虚情假意的安慰一番,隐约觉得第二名仵作苗子稳了,“来来来,跟我讲讲这个好东西。”
黄兵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不过还是很忠实地履行了职责,“雁仵作说,虽然已经过了两天,但他隐约从李管事胃里闻到一点酒味,应该是他死前不久刚喝的。”
“喝酒?”度蓝桦一怔,“所以说,他是醉酒误事?”
这不符合逻辑啊!
据山庄下人们交代,朱浩不许他们当值时饮酒,而且小少爷的奶娘等人也证明,他们去研究室找自家主子时遇见过李管事,当时李管事神志清醒,身上也没有酒气,所以当时他是没有喝酒的。
难道是朱浩让他喝的?
也说不通。
被强迫喝的?
太过反常,朱浩那样细致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粗糙的举动。
若是施加暴力?朱浩是个书生身材,也打不过身强体健的李管事吧?
所以这该死的酒到底是怎么进到李管事胃里去的?!
第42章 【捉虫】天火(七)
孙青山奉命对朱家山庄的下人再次过筛, 重点询问张慧和李管事日常行迹。
“李管事平日为人如何?可曾与人结仇?”
被问话的是两个负责日间巡视的家丁,年长些的正是第一个发现起火的老高,另一个则是当日搭档, 年轻些。
两人听了这话,下意识对视一眼,略有些迟疑,“太太有专门伺候的人, 小的们平时也不够格上前, 倒是不知道。至于李管事,这个, 没有吧?”
孙青山是多年的捕头, 哪里看不出两人的欲言又止?当即把浓黑的眉头一挑, “不怕告诉你们,李管事死因存疑,若知情不报, 可没有好果子吃!”
老高还在迟疑时, 年轻的同伴却已绷不住了, “差爷, 这人死都死了, 再在人家背后说坏话,确实不大好。”
孙青山龇了龇牙, “若是胡说八道,自然不好,可若蓄意隐瞒……”
他故意拖了长腔, 隐藏的威慑之意不言而喻。
年轻人被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戳老高,后者叹了口气, “罢了,其实也没什么。李管事是很久以前老爷外出买卖时捡回来的,发现他办事伶俐便留在身边,又悉心调/教。因老爷一直膝下无子,有传言说他想收李管事为义子呢,可后来小少爷出生,这事儿也就没信儿了。”
孙青山皱了皱眉,“你说这些有啥用?”
时间紧迫,谁有空听你追忆过去?
年轻人早就对老高的谨小慎微有意见,当即抢道:“老爷虽未将李管事收为义子,但少爷年幼不顶用,所以依旧器重,他里里外外副少爷似的,也没少刮油水!”
孙青山道:“那没人告诉朱浩?”
朱浩不是挺抠门的吗,竟然能容忍底下的人贪腐?
“老爷宠信李管事,”老高无奈道,“都是默许的。平日老爷得了什么好吃好喝的,还不忘嘱咐人给李管事送一份呢。倒不是小人眼红,只是冷眼瞧着李管事这几年着实有些得意忘形,失了做下人的本分。听别处的人说,有时专门给老爷、太太和小少爷他们准备的好吃好喝,李管事都敢先去尝个鲜儿呢!”
他为人正派,自然看不惯李管事小人得志肆无忌惮的模样,奈何人微言轻,朱浩也不可能因为一点吃的喝的就跟自己的得力助手翻脸。左右主人家自己都不在意,他又何苦跳出去做那恶人?
孙青山有些惊讶,“竟然是这样?”
“可不是么!”见了孙青山的反应,那年轻小厮越发来劲,“老爷爱烈酒,每每琢磨新买卖时总爱喝几口,那李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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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主人家深明大义的配合验尸,也发现了新的线索,但案件进展再一次卡住,度蓝桦的头都快被愁秃了。
她不止一次的设想,朱浩究竟在这次的案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截至目前为止,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完美受害者,但度蓝桦却总觉得本案的受害人、嫌疑人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幕后推手,与朱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奈何……她没有证据啊!
度蓝桦自己在屋里转了十多个圈子,都快忘了角落里还有一个过来伺候的朱玉朱四姑娘,结果一抬头,就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神色痴迷,近乎呓语的喃喃道:“夫人真美。”
度蓝桦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朱玉骤然回神,自知失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道:“民女不是,那个,夫人不仅容貌美,不不不,您不是那样肤浅的人。民女的意思是说,您身上有一股民女从未见过的精神气儿,那样洒脱,那样耀眼,就像,就像太阳,明知看久了眼睛会痛,可还是让人忍不住留恋。”
度蓝桦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来来来,姑娘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跟李孟德一起偷偷上了拍马屁的小班?
偏朱玉自己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眼睛闪亮亮的,继续抑扬顿挫道:“父亲也说夫人是位女中豪杰,多少男人都比不上的,让民女用心服侍您,若能学得一星半点儿,一辈子都受用不尽的。”
人家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度蓝桦真是无言以对。
若是反驳,总觉得假惺惺的,而且她也确实希望这个时代的女子能活得肆意一点;可若是赞同,未免也太不要脸了吧!
就在度蓝桦快要坚持不住了的时候,门外传来阿德的天籁之声,“夫人,孙捕头来了。”
“快请!”度蓝桦迫不及待道,“算了,我出去!”
“夫人,民女陪您?”涉及案情,朱玉自己也觉得希望不大,不过还是试探着问了句。
“不必了。”果不其然,度蓝桦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对这个结果,朱玉早有预料,也不失落,只笑吟吟道:“那民女去厨房瞧瞧,夫人这些天劳累非常,一定得好好补补。夫人还不知道吧?民女可煲的一手好汤呢!”
度蓝桦:“……呃,你高兴就好。”
所以,自己这是多了个小迷妹?
这个结论让度蓝桦多少有些心情复杂,不知朱玉如果知道自己的真实怀疑的话,还会不会这么想。
“夫人,”见她出来,孙青山忙迎上前去,沉稳的脸上罕见地带了点儿亢奋,“卑职方才去问话,意外得到了一点线索。”
“李管事很得朱浩器重和宠信,好多次做新产品都不避着他的,朱小少爷出世前,许多人都觉得他是被朱浩当接班人培养的。只是这个人有点儿眼皮子浅,大事上精明,私底下却很爱贪小便宜,干的事儿有点不上台面。他曾多次仗着朱浩的器重和宠信中饱私囊,这也就罢了,偏他一个大男人,还嘴馋,平时小厨房和外头进上来的上等佳肴、点心、美酒,他明面上拿一份,私底下还要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