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唯一的儿子竟就这么没了,以后这山一样多的家业可给谁去呢?
不多时,丫头把温好的药端了回去,朱浩主动接过,“太太最近心情不大好,脾气难免古怪,你们且担待些。”
那丫头惶恐道:“老爷说的哪里话?这些年您跟太太待我们如何,大家都是清楚的。小少爷没了,莫说老爷太太,就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心疼得了不得。太太便是骂几句、打几下,又能怎么样呢?”
在朱家做活虽然累些,但几位大小主子却都很和气,朱浩也没有其他暴发户那些风流好色、动辄打骂的坏习惯,若谁家遇到难处,他还会帮忙请大夫、抓药,一干下人都很感激。
朱浩叹了口气,“难为你们如此深明大义。罢了,太太不大爱吃药,我亲自来吧,你们都下去吧。”
那丫头也怕再被张慧迁怒,听了这话感激不尽,忙不迭下去了。
房间里转眼只剩下夫妻两个,朱浩坐到床边,舀起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小心地放到张慧唇边,柔声道:“慧娘,吃药吧。”
张慧一动不动。
朱浩又把勺子往前凑了凑,按到她唇缝间,轻轻一倒,那些药汁就都顺着嘴角流到下巴。
他也不气馁,反而很好脾气的用袖子替她擦拭,一下下,极轻极柔,“慧娘,你不吃药,恐怕活不到亲眼见桢儿出嫁啦。”
张慧的眼珠蓦地一动,两片嘴唇终于微微开了条缝,“你”
朱浩微微一笑,不由分说地捏开她的嘴巴,直接将那一整碗药都灌了进去。
药汁还很烫,张慧本能地挣扎起来,口中呜呜闷叫,可朱浩的手却像钳子一样,稳稳地托住她的下巴,直到药汁一滴不剩。
朱浩把手一松,张慧就重重跌了回去,剧烈地咳嗽起来。
“烫吗?”朱浩将碗一丢,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可不及被烧死的痛苦之万一。”
张慧干呕一声,面朝下趴在床上开始发抖。
“你在怕我?”朱浩像看见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我应该怕你才对呀。”
“慧娘,”他轻柔地抚摸着张慧的头发,“我对你不好吗?我供你吃穿,供你弟弟上学,供你妹妹出嫁,给你爹娘养老送终,简直比亲生儿子还孝顺,可你呢?你竟然想害我?”
张慧仰起头来,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她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当初你故意让我看到那琉璃球聚光引燃窗帘,又故作遗憾地说没有合适的架子,你是故意引我杀你!你这个疯子!”
“觉得自己很冤枉,嗯?”朱浩嗤笑一声,“你要杀我,我让你杀,我都为你做到这一步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你总是这样!”张慧浑身颤抖,头脸脖子上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其实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过!什么知足,我为什么要知足?我是你的正妻啊,你对待我只像待一个摆设,你”
“既然你这么不高兴,”朱浩忽然弯腰,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和离啊。”
张慧语塞,满腔怒火都被一盆凉水兜头浇灭了。
朱浩再次发出一声嗤笑,像丢垃圾一样放开手,眼神冷漠,“你当真不如她们可爱,至少她们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就是爱我的银子……”
“可是方儿,我们的儿子,”张慧死死揪住他的衣角,眼泪直流,“可是方儿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啊!”
“你这人当真奇怪,”朱浩拧起眉头,十足疑惑道,“他难道不是被你烧死的么?唉,你这个亲娘,当真是狠心。”
张慧浑身巨震,像一条没了水的鱼,嘴巴大张喉头滚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且,”朱浩扬眉瞧着她,眼神冰冷,“你当真确定他是我的儿子吗?”
“我,”张慧像触电一样猛缩回手,“我,我不知道……”
当年她鬼迷心窍,跟李管事有过一次,可事后又害怕极了,便故意跟朱浩亲近。万万没想到,她很快被诊出有身孕……一直到方儿死,连她自己都不敢确定究竟是谁的。
“其实,原本我觉得谁的孩子都无所谓,”朱浩抖了抖被她抓皱的袍子,动作优雅极了,“就像你们女人一样,只要从小抱在身边亲自抚养,生父生母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突然一变,变得极其厌恶,“可后来我却发现,龙生龙凤生凤,歹竹哪里能出好笋呢?或许他真的不是我的儿子。长得像你就罢了,我倾尽所有将他养到这么大,读书不中用,习武也不成,甚至连算数都搞不好……他甚至开始讨厌我?你说可笑不可笑!”
“其实他本可以逃过一劫,但阎王拦不下求死的鬼,”朱浩啧了一声,“你那样心疼他,三令五申不许去打扰我,可他呢?巴巴儿过去吵闹,喊着要什么该死的兔子,我略皱了皱眉,他就在地上打滚撒泼,大喊要找什么李叔。呵!”
“我忽然就觉得回头烧给他一对兔子也没什么不好,死兔子送死人嘛……”
张慧已经彻底崩溃,伏在床上嚎啕大哭。
朱浩静静地看着她,胸膛中翻滚着报复的快/感,可总觉得还欠点儿什么。
“对了,”他声音愉快道,“方才度夫人找我,说要深度验尸,就是让仵作将你那情郎和小畜生的皮肉骨骼系数切开,掏出心肝脾肺细细地看……”
话音未落,张慧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哭嚎,然后再次陷入昏迷。
朱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神清气爽。
“来人,去告诉度夫人,说太太深明大义,说服了我,我们同意了。”
接到消息后,度蓝桦颇感意外,“这么快?”
来人并不明白自家老爷和这位夫人之间打的哑谜,只是如实道:“老爷进去和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听说夫人悲痛欲绝,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张慧会同意解剖?这太不可思议了。万一查出点儿什么来,岂非坐实了她的嫌疑?
不对,一定是朱浩做了什么!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随着案件调查的进展,度蓝桦对朱浩的感觉就越加复杂,偏还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在这个时代,人家为了配合破案,连亲人的尸体都能贡献出来,你还想怎么样呢?难道还要因为死者家属太过深明大义而去谴责他?
可不对劲,一切都太不对劲了,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太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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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尸本就容易在搬运过程中损坏,且天气炎热,大禄朝缺乏有效的冷冻手段,尸体已经开始**,运回衙门仵作房解剖、再运回来下葬并不现实,只能就地解决。所幸这里是城郊山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空地。
度蓝桦命人在光线明亮的下风处搭建临时仵作房,出入封锁,提供给雁白鸣现场解剖。
稍后雁白鸣欢呼雀跃的去验尸,黄兵照例一脸视死如归的负责监视,而度蓝桦则在众人面前做了引火实验。
为了更贴合实际,她特意兑换了一颗颜色与案发现场琉璃球接近的蓝色玻璃珠,也是婴儿拳头大小,花了9个积分。
阳光灿烂,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玻璃珠前方不远处凝聚成一个亮得吓人的白色光点,又过了一会儿,那光点下的纸张竟开始变黑、冒烟,最后干脆升腾起火苗来!
围观众人纷纷惊呼出声,就连孙青山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捕头也是啧啧称奇,“托夫人的福,卑职算是开眼界了!不过卑职有个疑问。”
度蓝桦随口道:“说。”
孙青山神色古怪的看向她手中的玻璃珠,“这琉璃球……您是从哪儿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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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纯净的琉璃球世所罕见,价值怕不下千金之数,他很确定大家从平山县衙出发时没带在身边,可怎么就突然出现?
度蓝桦:“……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所以说,跟思维缜密的人共事就是有这点不好,很容易漏破绽!
孙青山欲言又止,“……是。”
价值连城的琉璃球突然出现,怎么可能是细节!夫人敷衍人越来越不上心了。
不过据说这位夫人是京城海商之女,有一两件这样的宝贝也不算奇怪,只是……难不成她还能未卜先知?来之前就知道本案乃琉璃球引发,所以提前带在身边?
孙青山百思不得其解,偏始作俑者又不肯主动答疑解惑,只好带着满头雾水作罢。
转眼一天过去,金乌西坠、明月当空,雁白鸣还在火把环绕下彻夜劳作。
验尸是精细活儿,尤其是一次性解剖两具高度烧伤的尸体,难度和工作量都很大。若放到现在,这样的工作量早就该配助手的,而且有冷冻库帮忙延缓**,法医也可以中场休息下。
但现在,除了一个活着的小疯子雁白鸣,他们一无所有。
哪怕雁白鸣没有热爱尸体的扭曲爱好,度蓝桦也必须狠心逼着他尽快完成解剖,因为现在尸体已经开始生蛆,若再晚几天,就算有证据估计也无法提取了。
他们在跟时间赛跑。
更确切的说,是雁白鸣一个人在跟时间赛跑,单纯从这一点来说,他确实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