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又问:“可那王老头儿不会答应吧?”
虽然朝廷鼓励分家,多多增加户籍、繁育人口,但民间还是很讲究五世同堂之类的感觉,坚持“父母在不分家”的家庭至少占到六成以上。
度蓝桦道:“不同意又有什么用?他毕竟老了,又没有雄厚的财力和权势来压制。”
小宋氏积怨已久,王老二与她感情也深厚,纵使再孝顺,出了这样的事,难道对爹娘真的一点怨念也没有吗?再进一步说,这么多年来累死累活伺候弟弟弟媳,王老二真的完全心甘情愿吗?
如此一来,二房分出去已是铁板钉钉。
而二房一走,接济王承夫妻的重担就要全数压在王老大夫妻身上,他们会愿意吗?
所以只要王老头儿以后不想沦落到彻底撕破脸、无人养老的地步,他就必须同意。
她啧啧几声,倒背着手晃了下脖子,“说到底,最不愿意分家的还是王承吧。”
他不事劳作,如今李香秀也坏了身子,单分出去怎么过活?
大家热烈讨论,素来不爱掺和这事儿的韩东也忍不住下了场,他的想法倒是挺淳朴,“那王承毕竟是个读书人,万一来日真的皇榜登科?”
度蓝桦笑着看了他一眼,这个饼画的可比她给黄兵的大多了。
说句不中听的,雇人做工还要给钱呢,哪怕现在王承是个秀才也行啊,好歹还能给大家点指望。至少秀才可以帮家里免税,也算回报了,可他现在除了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还有什么?
大小宋氏又不是没有儿子,与其继续供养隔了一层的小叔子,有这个时间和金钱,还不如专心培养自己的孩子呢!
就连肖明成都冷哼出声,“但凡他还有一点读书人的骨气,就不该这样吸家里人的血。”
度蓝桦眼角的余光瞥见孙老太太骤然佝偻下去的身躯,忽然又起了点好奇心,“对了,你中秀才的时候多大了?”
肖明成漫不经心道:“十五。”
众人都哇了声,齐齐夸赞起来,其中尤以度蓝桦最为响亮。
“我有没有说过你很了不起?”度蓝桦很认真地问。
说老实话,肖明成本来不觉得十五岁中秀才有什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读书的那些年、在翰林院待的那些年,他见多了听多了天纵奇才的故事,别说十五岁,就是十二三岁一鸣惊人的也不在少数,以至于他甚至还有点自卑,所以疯狂学习。
不过现在么……
他微微侧了脸,见度蓝桦一双眼睛在灯光照耀下亮闪闪的,明晃晃带着推崇,突然就觉得心情极好。
或许,十五岁中秀才也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了不起。
肖明成清了下嗓子,忽然想多说一点,“中不中秀才也没什么,可我在十来岁上就开始抄书、卖画,后头又有廪银和官府嘉奖,早已不必拿家里的银子了。”
王承,没希望了。
世间虽然总说“大器晚成”,可那样的几率真的太低了,绝大多数情况下不过是糊弄人的鬼话。
开窍开窍,先得有窍才能开。
读书一事,勤勉刻苦必不可少,但最要紧的,却还是天分。
若有天分,哪怕前期走了弯路,只要后面稍有机遇便可一飞冲天,不过厚积薄发;
可若没有天分,饶是再如何头悬梁锥刺股,也不过尔尔,永远成不了塔尖儿上站的那群人。
残酷,但真相确实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肖明成挺胸抬头:“我超优秀!”
说真的,我最怕的就是一厢情愿的“我是为了你啊!”
第34章 新生?(四)
夜色已深, 管家周伯早已在衙门口举着灯笼等候多时,见肖明成一行人回来欣喜不已,又帮忙提灯照亮, 还递了个帖子,“白云寺的智源方丈说今日人多事杂,不敢打扰,明日亲自登门致谢。”
度蓝桦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颗精明市侩的秃头来。
肖明成拿起帖子看了下, 转手交给度蓝桦,笑道:“都是夫人的功劳。”
青竹纸做的帖子,上面还沾染着淡淡的檀香味, 果然有点超然物外的意思。
度蓝桦啧了声, 又把帖子随意丢给阿德,“这是生怕白云寺清誉有损,大大方方上门探风声、催进度来了。”
嗨, 还得准备素点心……
肖明成笑了笑,交代人将孙老太太送去女牢待一晚, 明天早上再详细审理,该立档的立档,该抓的抓, 该判的判。
听了这个安排, 度蓝桦诧异道:“你明天不下地了?”
肖明成摇摇头,瞧着松快不少, “如今各方面都上了套,如无意外, 我只需每隔三五日去瞧瞧进度即可,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日夜坚守了。”
想主意、搞研究他在行,可论及后期照顾庄稼, 还得看那些种了一辈子地的老百姓。
“那敢情好,你确实该歇歇了。”度蓝桦也替他松口气。
就前段时间肖明成那玩儿命的劲儿,她这个旁观者看着都心惊肉跳,真不知道他怎么撑下来的。
论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啊,合作伙伴什么的……分道扬镳之前,大家还是一起长命百岁吧。
两人说着话回到后院,结果刚进院门就从旁边扑过来一大团黑影,幽幽道:“尸体~”
众人都被吓了个半死,度蓝桦的格斗姿势都摆好了,手抓到半路才觉得声音耳熟,“雁白鸣?”
黑影猛地凑过来,待众人适应了院内光线,果然是雁白鸣那张大脸。
三个随从中阿武胆子最小,雁白鸣出现的瞬间就僵直了,此刻真相大白,心里憋的一口气散了,整个人都软了,用颤声喊道:“雁先生您藏这儿干嘛?人吓人,吓死人啊!”
得亏着他还没搂着那骷髅架子,不然这条命真得交代了。
肖明成看看站都站不直的阿武,再看看剑拔弩张随时准备冲出去的阿德和韩东……略微有那么点丢人。
“站好了,像什么样子!”
最近他的脸本来就黑,现在一拉,尤其吓人,阿武嗖地就挺拔了。
度蓝桦头疼道:“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是每个案子都有尸体。”
又不是柯南,还天天死人咋地?老百姓们活不活了!
可作为闻名平山县城的疯子,雁白鸣哪儿管什么老百姓死活?听说没有尸体便大失所望,眼皮子都耷拉了。
“爸爸”回来没带礼物,不高兴……
所以说熊孩子就不能惯,度蓝桦往他身后瞧了瞧,终于发现少了点儿什么,“你形影不离的骷髅小伙伴呢?”
之前不睡觉上厕所都楼着呢吗,怎么这会儿反倒不带在身边了?
雁白鸣忽然嘿嘿一笑,得意地伸出三根手指,摇头晃脑道:“宋老头儿租去了!一天,不对,是十二个时辰三颗糖!”
度蓝桦:“……你还挺会做买卖。”这是拿着爸爸我的东西空手套白狼啊!
不过宋大夫怎么回事儿?一天额外三颗糖,回头把这小傻子的牙搞烂了怎么办?
说曹操曹操到,度蓝桦正琢磨找宋大夫说事儿呢,老头儿自己溜溜达达过来了,“呦,回来了?听说有个孕妇被下了毒,怎么样了?”
说着,又对雁白鸣道:“刚才我把骨架放回你屋里去了,今天租了一个时辰零两刻钟,加上之前的四个半时辰,一共是五个时辰零六刻钟。没错吧?”
雁白鸣掰着指头皱巴着脸算了好久,点头,“没错。”
呃……度蓝桦和肖明成对视一眼,突然觉得雁白鸣有点可怜了。
这宋老头儿也忒黑了!哪儿有这么算的!
说是十二个时辰三颗糖,正常人都会觉得是一天三颗吧?可这厮直接把十二个时辰给拆开了!
扣掉睡觉、吃饭、休息和干别的事儿,他每天能抽出一个来时辰研究骨架就不错了。
这么算下来,老家伙直接把一天拆成了十多天……
这买卖雁白鸣亏大了!
偏那小傻逼还不觉得有哪里不对,整个就很嗨皮,又掰着指头算了一通,觉得再来这么几天自己就能赚三颗糖了,走路都带了点雀跃。
度蓝桦:“……”
她果断把原来的台词扔掉,对宋大夫道:“那个什么,宋大夫,您这十二个时辰三颗糖?”
宋大夫不等她说完就把手一抬,“不必多言,老夫知道你担心什么。”
“啊?”度蓝桦傻眼,这一个两个的都有读心术是吗?我都没说您就知道了?
宋大夫把手一背,脚底下跟装了弹簧片似的轻盈,转身进了小院儿,“吃糖太多不好,不过么,那糖我又没说啥时候给……”
哼哼,姜还是老的辣呀!
度蓝桦愣在当场,直勾勾目送他远去,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肖明成,“那老头儿是不是在耍无赖?”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仙风道骨的,骨子里竟是个老不修!连雁白鸣的便宜都占,还连剥两层皮,简直丧良心啊!
看了一场热闹的肖明成扶着墙吭哧吭哧笑出声,浑身都打哆嗦,“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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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宋大夫,李嬷嬷和莲叶她们也对这起案子十分关注,但她们的关注重点显然跟办案人员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