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她好像忽然就开窍了,也好像亲眼看到了曾经期许过的美好生活彻底破灭。
“文县是个小地方,外嫁女纵使和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本就没多少嫁妆,又上了岁数,若离了姜家,能去哪儿?能干什么?
我在姜家生活了将近二十年,那本就是我的家。我的根在那里,孩子在那里,我要守住我的财产,等我的孩子长大,等儿孙满堂……”
或许打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心存幻想,本来么,贫贱夫妻百事哀,农户人家过日子谈什么情情爱爱?左不过是扎堆吃饭罢了。
如今想开了,反倒觉得多个男人少个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大不相同。
分别的时候,由芳却又忍不住停下脚步,认认真真地问道:“夫人和知府大人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度蓝桦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由芳腼腆地笑了笑,很有点羡慕,“真好。”
能在短短一生中遇见彼此喜欢又守得住的人,该是多么大的幸运和幸福啊。
又走出去几步了,由芳再次停下,缓缓跪下朝度蓝桦磕了个头,“多谢您和肖大人肯为民妇说话,愿您二位日后白首到老,长命百岁吧。”
度蓝桦愣了下,也笑道:“多谢,也祝你日后长乐无忧,百病全消。”
第123章 返京
转眼度蓝桦等人已经在云汇府过了六年, 屈指一算,人一辈子又能有几个六年呢?几乎可以算是第二故乡了。离别时就像从骨头上扯肉似的,有细细碎碎的刺痛的不舍。
进京述职的旨意正式下来之后, 度蓝桦就指挥人光明正大地打包行李,又抓紧时间处理女学和医院的事。
莲叶决定要留在云汇府,宋大夫也是, 只不过前者是永远,后者只是暂时。
“京城多得是好大夫,也不差我一人,可这里却少不了我。回头你们定下来赴任地, 托人捎个信,我再过去也就是了。”
官员入京述职说简单简单, 说复杂也复杂,即便顺利也要等到年后了,若中间稍微有点波折, 在京城一待整年还没着落的也不罕见,他一把年纪了, 哪儿来那么多时间陪小年轻耗哦。
去年宋大夫破格收了两个小姑娘做入室弟子,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倒是可以跟着绕世界跑,可学校里的女学生却不行。头一批女学生还没正式出徒呢,若这么撂下摊子就走了,岂不前功尽弃?
说这话的时候, 还有其他几名大夫在场, 闻言就笑,“听听这老货,这是还把咱们当外人呢!”
这几年云汇女学的名声大得很, 度蓝桦又不惜重金吸引外地人才,但凡人品和学识符合条件的,直接送房子,着实吸引了不少人才。
而医学方面则是最突出的一个方面。
只要真心想精进医术的,就没几个不热爱研究。因外头的人听说有什么人体模型和精通此道的大夫和仵作,宋大夫也写信给自己的几个老伙伴,十分诱惑。
众人一传十十传百,便都耐不住好奇心,想着不如交流交流。结果这一交流,就是好几年,如今已经有六人选择留下,大大充实了女学的师资力量和医院的医疗储备。
度蓝桦手底下的女学、海洋养殖两巨头名声过大,再加上如今声名鹊起后来居上的医院,着实增进就业和收入,连带着肖明成的政绩都好看不少。不是没人想效仿,只是九成九都铩羽而归。
原因无他,成本实在太高。
先说海水养殖,当年度蓝桦是自掏腰包要求本地渔民禁渔养海的,后来又圈养海带、蛤蜊等,中间也要施肥。因这种举措前无来者,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诱惑,根本没几个渔民愿意花大力气尝试。
光这一项,度蓝桦每年就要投入近千两。
至于女学就不用说了,是个花钱的祖宗,相当于每年白养着几百个人吃喝拉撒;又有医院,目前阶段还是出的多进的少,遇见穷苦人家,干脆看病抓药养病全包。大禄朝如今并没有后世政府医保的概念,即便肖明成有意划出公款贴补也是杯水车薪,大头还是度蓝桦自己掏。
就着两个地方,每年她都得砸进去万把两银子还嫌不够。
这都只是明面上,私底下的各项贴补就更不必说了。
虽说后期可能回本,但光前期投入就是肉眼可见的长期而持久,有几个能坚持下来的?中间但凡资金链一断,管你前期多么艰难用心,全都拉倒。
所以说,现在愿意跟风效仿的基本都是冲着政绩和名声去的,根本没想这么多,谁知一试水发现完蛋:他们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正常情况下,遇到这种要掏钱的事儿九成九离不开从本地商贾身上扒皮,可人家也不傻。
这样的长期投入不同于架桥铺路,随便丢一笔银子,一年半载就见成效,鲜有大商贾愿意长年累月做这样的善事。就算有,也未必能跟地方官尿到一个壶里去:谁都想要名声,可大头肯定还是当官的。
况且官员三年一任,说不定上任政绩没等做出来就走了,来了新任还得从头开始……人家做买卖的也不容易,没得到最后官员、善事两层扒皮,还什么好儿都没捞着,图什么呐?干脆不掺和。
而官员身份敏感,若说掏不出这么多银子吧,那是扯淡;可若真掏出来,又从哪儿解释来路……
最后真经受住重重考验搞起来的,除了云汇府之外,也不过两家而已。
另外,因为这次返京还有肖家二老和肖知谨,就不要再住到度家去,度蓝桦就托人提前在京城租了一处宅院。京城寸土寸金,又要住得近,随时听候宫中传唤,自然比不得府衙宽敞。
不过好在他们人口少,又都不是特别讲究排场的人,倒也住得下。
就为了租房子的事儿,肖明成几乎把自己的小私房掏空了,好歹估摸着时间能熬到正月。
若是顺利,想来正月就能有结果了;若是不顺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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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云汇府当日,各处百姓和下头官员送行自不必说,又是好一番动人场面,一直走到城外官道出去二十多里了还陆续有人驾着牛车、骑马追赶,试图将自家准备的特产送出去。
没奈何,夫妻俩中途又下了两回车,言辞恳切,好歹慢慢劝回去了。
韩东和林家良又打马转了一圈,确定真的无人尾随这才罢了。
度蓝桦笑道:“得了,你们也辛苦了,这一路还有的忙,先回去陪媳妇吧。”
去年韩东终于跟小舟成亲,如今他要跟着度蓝桦去外地,自然是带着媳妇的;林家良那头自不必说,他爹娘万万没想到儿子竟然还有跟着进京城的一天,喜得开堂祭祖放了好几支大鞭才罢休,对儿子儿媳离家的事自然无有不允。
只是林家良的一双儿女年纪还小,一来恐不耐奔波,二来也担心不懂礼数失了分寸,在京城惹祸,就先留在云汇府。
左右云汇府也是大禄朝上数的繁华都市,纵使比不上京城也不算吃亏。
一行人农历九月初一出发,一路沿着官道疾驰,十月十二就到了京城外的最后一座驿站。
因今年返京的官员人数众多,还有不少皇亲国戚,肖明成并未如前次那般隔日就入京。
众人又在驿站住了三天,中间陆续有司马通和霍家的书信递进来,说因洪元带几名御史弹劾有官员贪污受贿,更一度参与买官之事,成宁帝大怒,最近发落了不少人,只怕要多等几日。
这一等就等到十月二十,成宁帝快刀斩乱麻,命三司连夜会审,着实连轴转了大半月,这才尘埃落定,将一干官员及其家眷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又有充为官奴者不计其数,可谓雷霆之怒。
驿站每天都能收到最新的官方报纸,刊登的都是可以公开的朝堂最新动向,而为杀鸡儆猴,惩治官员的消息总在最显眼的位置。
以前在云汇府时,虽也有报纸看,但苦于交通不便,每每消息滞后,如今倒是方便了。于是度蓝桦和肖明成都养成了每天一杯茶看报纸的习惯,又针对各种动向琢磨朝廷的意思。
然后度蓝桦就发现了一个挺有趣的事儿:就是现实朝堂并不像后世影视剧和小说里说的那样,前朝后宫息息相关。
确实,两者是有断不开的联系,家中男丁出息的妃子受冷落的可能性比较低,但皇帝还真不至于为了拉拢能干的大臣就“委屈自己出卖色相”,对着不喜欢的嫔妃也各种做戏。
说白了,既然是被皇帝看重的臣子,脑子肯定足够清醒,男人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途径是什么?肯定是建功立业啊!妃子得宠捎带自家也就罢了,若光指望后宫女人替你铺路,那得多废物啊!那样的皇帝这能看上眼?
至于说什么“皇帝对我姑娘/姐姐/妹妹不好,我就要不好好干活威胁皇帝,甚至来个功高震主”的,纯粹脑子有坑,他敢吗?!哪儿来的本事和胆子啊!
究竟历史上有没有这种款式的皇帝,度蓝桦和肖明成都没见过,不方便下定论,可光看眼前的先帝和如今的成宁帝……还没色令智昏到那个地步。
敢用后宫妃嫔威胁天子的,坟头草都换了不知多少茬儿了,还容你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