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地吃外地特色,难免有点不正宗。
肖老太太掐了男人一把,又对她道:“别理这老货,出来后越发没谱了,整日价胡说八道。”
度蓝桦噗嗤笑出声。
肖老爹这么多年挨掐都挨习惯了,哼都不哼一声,很是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道:“我那是胡说八道么?家里几个娃小时候哪个不是我做的面养活大的?一顿一大碗哩!谁做的有我做的好吃?
当初你爹愿意把你嫁给我,还不是看中了我做面的手艺?那是十里八乡都上数的!”
在老头儿看来,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绝对不能瞧不起我做面的手艺!
说到最后,连乡音土话都带出来了。
见他三言两语扯到当年嫁娶之事上,肖老太太刷地臊红了脸,又劈头盖脸拍打了他好几把,“你这老不死的夯货,净说些不正经的……”
老头儿任她打,就是坚决不松口,还说改天就亲自下厨,叫他们看看自己宝刀未老。
度蓝桦憋笑都快憋出病来了。
亲眼目睹了传说中的女学后,肖家人十分震惊。
眼前几百女孩子昂首挺胸、神采飞扬,眼底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言行举止全然没有他们以往见过的女孩儿们唯唯诺诺的模样,竟比寻常男孩儿更有条理些!
度蓝桦就对肖明杰和瑞香道:“也该叫两个侄女来的。”
肖明杰是个男人,并不能全然理解女人的感受,只觉震撼,其实却没有太深的触动。
但瑞香却不同。
只有女人才知道女人的苦!
当听说第一届的女学学生们自己赚钱买了个铺面共同经营时,瑞香心头一片火热。
这,这是以后都有靠了啊!
度蓝桦又道:“女孩子天生心细,宋大夫着实发现了几颗好苗子,已经在着意培养了呢。等过些年,必然会出几位女大夫!还有木工、首饰匠人等等,专门干精巧活计,别看东西小,因精致巧妙构思奇特,赚的反而比桌椅板凳等大件的粗笨东西多呢。”
肖老太太闻言不禁咋舌,“女娃还当匠人?也有人愿意教?”
虽说大禄朝风气开放,但除了纺织刺绣外,手艺活儿大多还是男人的天下,世俗观念就是传男不传女的。
“是呢,”度蓝桦笑道,“已经卖出去不少了呢!左右比拼的也不是卖蠢力气,有什么不能的?”
确实有很多匠人不愿意教,但也只是“很多”而已,她并不贪心,只要“几个”做老师就好。反正天下之大,总有人想得开。
实际上,在寻找老师这上头,度蓝桦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遭遇太大波折:没办法,银子实在太香了!
比起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辛辛苦苦赚钱,被人重金聘请来当教师不香吗?
只要有了老师,剩下的一切难题就都迎刃而解。因为不管是木匠还是首饰匠人,其实核心技术都在手上功夫和心思奇巧,力气如何反而是次要的。
当初主动甩了渣男的小姑娘雅芝就是个很有天赋的小木匠,脑子又活手又巧,几年下来已经很有点独当一面的架势,设计了好几款精巧的首饰匣子,很受闺秀们的欢迎,赚了不少银子呢。
瑞香喃喃道:“听说也有不少地方效仿呢。”
度蓝桦开了正经办女学的头,也有许多地方跟风,但一来没有经验,二来也未必是真心,稍有压力便溃不成军……时至今日,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更多的还是昙花一现,甚至一度沦为某些人敛财的工具。
“年初我跟老肖就往京城去了折子,”度蓝桦平静道,“约莫着再过段时间就能有消息了。”
这是她的事业,怎能容忍恶人玷污?所以一早就在搜集证据,时机一到就分别告知成宁帝和太后、皇后,以求遏制不正之风。
听她把与天子一家的沟通说得如此轻松,瑞香夫妇不禁咋舌。
又听度蓝桦道:“两个侄女……”
瑞香心情复杂道:“都大了呢。”
她膝下有两儿一女,长女的女儿都三岁了,次女也在去年生了儿子,哪里还能来上学呢?
他们夫妻资质平庸,生的孩子也不大聪明,哪怕如今托四弟一家的福,条件好转,女儿们分到手的嫁妆也寥寥无几。种地种地,看天吃饭,收成好坏全看老天爷的心情,指望那几亩陪嫁田也只是饿不死罢了,若小两口没本事,日后又拿什么留给孙子、孙女?
若是真能学个手艺……
度蓝桦看出她的心思,主动道:“来日大嫂家去了,也不妨把这事儿同妯娌们说说,若是愿意的,回头可将孙女儿们都送来。虽说离家远些,但有我跟老肖看顾着,也不怕出什么纰漏。”
瑞香明显意动,可云汇府离老家实在太远了点儿,一旦送来,只怕再见面就难了。
尤其有肖明成的例子在前,一时半刻的,还真下不了这个狠心。
到底是人家的孩子,况且别说是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的古代了,哪怕放到现在社会,这么点儿大的小姑娘出远门,家人也必然是不放心的。
见瑞香迟疑,度蓝桦便笑道:“我也是说说罢了,嫂子别当回事儿。咱家如今都好了,姑娘们倒不好继续散漫,倒不如就近请个可靠的先生,就在家中教导。”
哪怕学不到手艺,学学读书写字,提升下个人修养也好啊。
听她说“咱家”,瑞香心头一松,也跟着笑起来,“是这么个理儿,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不中用,子孙后代可不好再给四弟拖后腿了。”
这话度蓝桦倒不好接了,只笑而不语。
肖家人朴实有趣,度蓝桦也乐得跟他们打交道,天天到处逛也不觉得辛苦。
那日肖老爹到底按捺不住,借了厨房做面,又一手包办臊子,忙得热火朝天得意洋洋。
度蓝桦打发人去前头给肖明成传话,后者得了信儿很快就回来,兴致勃勃道:“说起来,也有十多年没吃过爹亲手做的面了,还怪想得慌的。”
“你离家都十三年多了,可不是十多年?”度蓝桦笑道。
又见他袖口沾了不少墨迹,不由疑惑道:“这是写什么了,这样投入?”
度蓝桦是知道他的性子的,做事谨慎,作风节俭,平时很少污损衣物。
“对了,说起这个,”看了脏掉的袖口后,肖明成也是懊恼,“也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什么事儿?”度蓝桦果然感兴趣,天晓得这么久没有案子,她都快闲出毛来了。
第104章 失窃?(一)
“其实也未必真有事儿, ”肖明成谨慎道,“不过我觉得好像有点蹊跷,保险起见, 最好还是走一趟, 免得耽搁了。”
度蓝桦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很多案子如果发现得早的话,本来是可以避免悲剧的,就怕不重视。
刚才肖明成过来之前,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来报案, 说是家里遭贼了。值守的衙役就准备带她进去细细问话, 可还没进衙门口呢,远处又赶过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看见那姑娘后忙上来阻拦。
三人当场就拉扯起来, 争论什么钱丢没丢, 报不报案的。
那年轻些的男人还嚷嚷什么争家产, 语气很冲。
一开始那姑娘还坚持, 很是吵了几句,可最后也不知怎的, 气势渐渐地就弱了,又掉了几滴眼泪。
据那两个男人说, 他们是那姑娘的父兄, 衙役见这三人长得确实有五六分相似,且那姑娘也点了头,就没深究,又问她还要不要报案。
最近几个月衙门时真的忙。
正是农忙时节,衙门要各处盘点、入库,又兼民间买卖粮食, 城内外人员往来密集,多有摩擦口角,什么你家牛无人看管吃了我家刚收的粮食啦,什么收粮食的价格和说好的不一样啦……谁都不服谁,谁都劝不好,所以就需要衙役出面调停。
大家本就累,火气难免旺盛,可能一点小不痛快就会演变成斗殴,衙役们每天一睁眼都被各色争端环绕,累得狗似的,很多时候刚处理完一件事,还没来得及回衙门报备就又在半路上被喊走了……态度根本不可能像平时那么热情、耐心。
那衙役见这三人只顾在衙门口争吵,十分不像话,语气难免强硬了些,“要吵别处吵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那姑娘瑟缩了下,然后就被父兄拉走了。
听了事情始末后,度蓝桦懂了,“是那衙役越想越不对劲,后悔了?”
肖明成点点头,“他本就生的粗糙,拉下脸来少有人不怕,事后回想起来,担心那姑娘被自己吓到,不敢报案……”
度蓝桦问了那衙役的名字,“方青己?倒是挺负责。”
古代百姓对衙门的敬畏远超后世的公安机构,一般不到走投无路,真没几个人愿意往衙门跑的,更何况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就像那衙役担心的一样,万一那小姑娘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来报案,结果被他吓住,正好又有人阻拦,以为衙门不管求告无路,所以不得不放弃呢?
肖明成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好歹不能辜负了百姓的信任,只是眼下衙门实在腾不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