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是个完全依仗丈夫生存的女人,又有了儿子,便是发现了什么,也绝不会对外透露。
如果能从胡兴业那边找到物证,或许还能诈一诈,万一一下扎准了,后期公开方秀林也就不会有什么阻力。
度蓝桦彻夜未眠,一大早就亲自去了胡兴业的妻子出家的庙宇,在说明来意后,对方明显愣了下,开口第一句却是,“您也是官府的人?”
三年多前案发时,度蓝桦的名声尚未传开,而后来成名了,她也早已出家,不问世事,所以不知。
然而就是这么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却让度蓝桦的心禁不住疯狂跳动起来。
如果对方真的没有线索,或是对那段过去避之不及,正常反应应该是扭头就走,或是直接否认,可现在?
度蓝桦发现自己的嘴皮子前所未有的利索,甚至脸皮也比平时厚实许多,三言两语间就把自己过去几年的事迹和皇上、太后、皇后等人对自己的嘉奖和默许的特权说了出来。
“静慧师太,”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却无法克制的有点发颤,“实不相瞒,您已经是这起案子的最后一点希望,如果我今天也空手而回的话,无辜者将继续枉死,恶人也会继续维持他们在人间的最后一点体面,而抱打不平的侠客,却要为他们偿命了。”
“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我会为您保守秘密,甚至可以替您安排以后的去处,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京城都可以!”
“所以师太,如果您知道点什么,请一定告诉我,好吗?”
静慧师太盯着她看了许久,一言不发,而度蓝桦也不敢逼问,只是目光恳切的与她对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慧师太忽然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筋骨一样,猛地软了下来。
“其实这几年来,贫尼经常扪心自问,当初那么做到底值不值?”静慧师太叹息道,“贫尼搭上了自己的后半生,能做的却只有等待,等一个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的结果。其实贫尼不是没想过放弃,想着要不要远走高飞,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心里却总有个声音说,等等,再等等。”
她忽然笑了,看着度蓝桦释然道:“贫尼没有白等。”
说着,她转身去屋里抱出来一个蓝布包袱皮,打开之后,里面赫然是一块锦缎做成的精致包裹。那料子的纹样看上去有些过时,但颜色依旧鲜亮,想来价值不菲,绝不是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能用的。
“这里面是好多女子的贴身衣物,上面大多有血,”静慧师太深吸一口气,将包袱推过来,“度夫人,您说贫尼是您最后的指望,殊不知,您也是贫尼最后的指望了。”
她已经等了将近四年,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可能这辈子都要守着这些死去了。
度蓝桦的眼眶突然有点酸,“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但静慧师太却意外摇了摇头,“并不多,甚至贫尼现在都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次度蓝桦和肖明成都猜错了一点:胡兴业嫌妻子话不投机半句多,并不怎么将外头的事炫耀给她听,但也从不掩饰自己在外吃喝嫖赌的事情,每次都是醉醺醺的回来。
但有一次静慧师太例行收拾房间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件沾血的小裤。在那之后,她便留了个心眼,后来又陆续发现几件。
其实当时她也不知道这个发现能有什么用,但听说胡兴业被人杀了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将那些衣物偷偷藏匿起来。
她总觉得,或许这些东西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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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件血衣中,赫然有一套的内侧绣了小小的“斐”字。
有了这个,便能将胡兴业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就算死了,也必须要在地狱赎罪!
案件审理当天,度蓝桦拿出血衣逼问方秀林的妻子,对方刚一看到血衣便脸色大变,虽然一开始死咬着不放,但度蓝桦屡屡表示出证据确凿的样子,肖明成在上面将惊堂木狠狠一拍,她便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被毫不留情地翻出,再次将她带回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天他迟迟未归,我生怕他在外头出了什么意外,便去门外查看,结果一开门就见他慌慌张张衣衫不整的从外头跑回来,进门前见到我吓得面无人色,还跌倒在地。”
“我上前搀扶,却见他身上沾了许多血迹和,和男人做那事留下的那些东西……”
“当时我以为他是吃醉了酒,跟人学坏了,出去嫖,气得不行,与他撕扯了一回。可接下来几天,他却大病一场,又发了高热,迷迷糊糊间只是噩梦不断,又嚷嚷什么斐斐,对不住,他不是有意的……我心中起疑,却不敢细想,然而过了几天,那头的一个叫斐斐的女孩子突然自尽,方秀林整个人都不行了,险些病死,还说什么他只是一时糊涂。”
“后来他遭人害了,我跟公婆报案回来后才想起来这一遭,心中也是忐忑,但,但这种事情怎能对外说?!我是读书人的娘子,男人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叫他毁了名声!”
“若叫人知道他生前做了那样的丑事,我还有何脸面活下去?”
所以她隐瞒下来,并不断欺骗自己,到最后,甚至连她自己都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束了,这几天压力都好大,压抑,结束了!
下一章写各人的结局,我想给大家一点好的结局,坏人死了,活着的好人要重获新生!
第59章 新芽
那个狡猾奸诈的胡老爷胡德才还想抵赖, 但听说证据是儿媳妇大义灭亲拿出来的后,整个人都懵了。
日防夜防, 他自以为能消灭的证据都消灭干净了,却没想到,不仅当初的小厮被儿媳妇偷偷使银子救活放走了,甚至就连最致命的证据,也被她第一时间藏了起来!
“你这贱人!”胡老爷终于失去了胜券在握的风度,一身肥肉剧烈颤抖,在公堂上指着出来作证的静慧师太的鼻子骂道。
他虽然有三个儿子, 但最疼爱的便是小儿子胡兴业,从名字就能看出寄予了多么高的期望。当初这个儿媳妇还是他亲自挑选的, 觉得秀外慧中, 可以与幼子互补, 照顾儿子的生活。
万万没想到, 几年前他用银子毁了一个姑娘的人生;几年后, 这个姑娘亲自作证,坐实了他儿子的龌龊和下流。
静慧师太平静地望着他, 分明已经是修行的人了,但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快意和释然,“不,我不是, 你该骂的是你的儿子,是你们这一猪狗不如的大家子。”
胡老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一张胖脸涨成猪肝色, 指着她的手不断哆嗦,“你”
静慧师太突然笑起来,众人这才发现她其实生的很美, 不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而是自带一股清净出尘的超然气质。
“你是不是以为不管那个男人多么令人作呕,只要一个女人嫁了她,就会一心一意,为他生为他死?”她对胡老爷含泪笑道:“我偏不!你那作恶多端的儿子有了报应,你也会有!而我以后会还俗,会四处游山玩水,会看着你们生不如死!”
胡太太早已厥过去,而胡老爷剧烈地喘息几下,两眼一翻……他中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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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明成花了两天时间将这起历时四年多的连环案始末整理仔细,隐去斐斐的姓名和住址后,亲自写了公告张贴出去。
度蓝桦为他的体贴和细心感动不已。那对可怜的母女生前已经遭受了太多不幸,如今沉冤得雪,实在不该再被外人打扰。
一时间,好似滚油投盐,满城哗然,百姓们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议论的全是此案。
原来葛大壮并不是死于单纯的酒后斗殴,原来胡兴业也并非死于争抢妓/女,原来那道貌岸然的方书生,其实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甚至就连看上去谦和有礼,平日多做善事的胡家人,也是人面兽心,明知儿子品行不佳,甚至也猜到死因有疑点,也还是努力遮掩……
原本还对他们心生同情的百姓们顿时暴怒,都有种被愚弄和利用的感觉,许多人还去两家门外吐唾沫、扔石头。
胡老爷正值壮年就倒了,培养多年的长子却还不成气候,撑不起偌大的家业。且如今胡记的名声都臭了,许多多年的合作伙伴为了避嫌,都纷纷取消合作,下头一干掌柜和伙计也都人心惶惶。
存续几代的胡记香料曾有过辉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但如今却已然摇摇欲坠。
许多老人也不禁唏嘘,古人诚不我欺,都说富不过三代,果然有些道理。早年开创胡记商号的胡老爷是何等英明果决的人物?曾亲手将以次充好,以至使得用熏香的孕妇大出血而亡的亲侄子扭送到官府,不惜大义灭亲维护商号名望,可如今的胡德才?
想单纯靠外力击毁一个庞然大物是很难的,而自己人从内部瓦解,却是轻易而举。
胡家的先人一手创办了胡记,而曾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后人,却又亲手毁了胡记。
方秀林的父母到现在仍不肯接受儿子是个强/奸犯的事实,更对儿媳怨恨丛生,觉得是她没有尽到相夫教子的本分才有今日,又在公堂上指认夫君,乃是大大的不忠,便整日在家关起门来打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