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到最后, 晏枝不知不觉得了头名,计算筹码时,她比第二名的傅涵雅还要高出许多。
可一想到这春日宴的目的,她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是让年轻男女相亲用的,她没相到一个合适的,却莫名其妙拔得了头筹,成了北都最受欢迎的女子,对比下她劣迹斑斑的名声, 实在是有些嘲讽。
她也不在意, 日子一日日过, 忙碌于锦绣里的生意,坦然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日,她从锦绣里看完账本时,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回程的马车上,晏枝熏着香炉, 靠在一旁昏昏欲睡,忽然听见莲心一声低呼:“那不是亭渊少爷吗?!”
晏枝缓缓睁开眼,懒洋洋地问道:“哪儿呢?”
近来朝中公务繁忙,她有些日子没见到穆亭渊了,此回听到不免有些牵挂,拂开帘子去看。
穆亭渊正和一个女子从胭脂铺里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那姑娘瞧着眼生,没怎么见过,模样普通,但举手投足很是大气。
晏枝问道:“那是谁家的千金?”
“不认得……”莲心看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她。”
“喔。”晏枝漫应一声。
莲心突然道:“小姐,我心里藏不住事儿,所以有些话想跟你说道说道。”
“怎么了?”晏枝笑着问,“和你夫君闹别扭了?”
“不是,”莲心摇头,“是……是……”她咬了咬牙,一鼓作气道,“我总觉得亭渊少爷对小姐生出了旁的心思。”
“旁的心思?”晏枝不明所以。
“是呀,”莲心道,“其实从前我就觉得你们登对,但三才不让我乱说话,毕竟小姐之前和亭渊少爷是叔嫂的关系,所以我把这想法咽回了肚子里。但上回春日宴……亭渊少爷说公务繁忙,却在小姐这儿待了一天,还跟洛将军呷醋呛声。”
“呷醋?”晏枝好笑道,“你哪里看出他是在呷醋?”
“那样还不叫呷醋呀?”莲心道,“小姐在感情方面真的好迟钝。”
晏枝道:“他待在我这儿只是图个清静,你不知道朝中情况……”
“借口罢了,”莲心轻哼一声,“还不是想跟小姐在一块儿。”
晏枝没说话,莲心又道:“我本来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今日见到亭渊公子,却又觉得许是我敏感了,想错了。”
“嗯?”
“我夫君说娶我的时候曾说,他与我一见钟情,恨不得当场把我娶回去,若亭渊公子真的爱慕小姐,怎么这么四平八稳的?还跟、跟女子单独出入这样的地方……小姐,这亭渊公子……”她担忧地说,“会不会在外游学时跟人家学坏了?”
晏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点了下莲心的脑袋,无奈地说:“你呀,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品行端正,是谦谦君子,怎么可能学坏了?怕是你多想了,他一直把我当姐姐,怎么可能爱慕我?那个女子……也许才是他喜欢的人呢?”
莲心听出晏枝话里的失落,不敢再多说,小姐可能对亭渊公子也生出了一些男女之间微不足道的好感,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如果亭渊公子喜欢的是别的女子……那小姐还是没意识到得好。
这时,马车外忽然响起了男人呼喊她名字的声音,晏枝拂开帘子,看到杨少秋纵马狂奔过来,他向来是严守法纪的人,这回不顾街上寻常百姓,纵马过来定是有什么原因。
晏枝吩咐停下马车,从车上下来:“怎么了?”
杨少秋一把抱住她,将晏枝紧紧锁在怀里。
晏枝被吓了一跳,想推开杨少秋,但是分毫推不动,杨少秋灼热的呼吸隔着单薄的衣物吹在她的皮肤上。
晏枝察觉到他的不安与难过,柔声问:“少秋,怎么了?”
杨少秋依然不语,他抱着晏枝,过了片刻才问道:“你……至今仍是不愿嫁给我吗?”
晏枝犹豫了下,叹了口气:“抱歉。”
杨少秋更是用力,又过了片刻,他突然推开晏枝,眼眶通红地看着她,他忽然笑了起来,吸了下鼻子,爽朗道:“那我就……不继续等你啦。”
晏枝一怔,随后轻声“嗯”了一声。
杨少秋道:“不问问我原因吗?”
“你要成亲了吧?”
“嗯,”杨少秋点头,故作得意道,“是江将军的女儿,我从前讨厌柔弱的女子,但她不同,她会武艺,懂兵法,还通情达理,不会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是个好姑娘,”晏枝笑道,“恭喜你。”
“嗯!”杨少秋拍了拍晏枝的肩膀,“抱歉,我没能坚持到最后。”
“这会是一桩好姻缘。”晏枝道。
杨少秋眼里露出几分失落,他希望晏枝能挽留一下,只要她撒个娇,说一句不希望他成亲,他都会闹破了天也推掉这门婚事。
可是晏枝没有,她一直把自己当成朋友,绝不越界,仅此而已。他早就该知道的,只是当年踏青宴上一眼,让他心心念念了八年,被困在原地待了八年,也该解脱了……
杨少秋咧嘴一笑:“刚才吓到你了,我来就是我刚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也没别的事了,我、我这就回了。”
“好,杨将军一路顺遂。”
“你也是。”
不同于来时,杨少秋牵着马安静地离开,他背影被昏沉沉的夜色拉拔得无限长,仿佛融入昏暗阴影般落寞。
晏枝知道那武将的女儿,在书里是杨少秋的良配,两人欢喜冤家,初见时彼此看不顺眼,到后来情深几许,互守终生。
这是段好姻缘。
晏枝衷心地替杨少秋感到高兴,幸好她的出现没耽搁杨少秋的姻缘。
见杨少秋走远,她踩着车辕踏上马车,脚下不稳,险些摔着,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晏枝。
“亭渊?”晏枝意外地看着穆亭渊。
“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差点摔着。”穆亭渊担忧道,“要是受伤了可怎么办?”
“没事,”晏枝道,“你怎么在这儿?”
“方才杨将军闹得这么大,我听见声音过来看看姐姐,”穆亭渊的声音平淡温和,可却有一丝冷意,“杨将军跟姐姐说了什么?让姐姐这么魂不守舍。”
晏枝摇头,道:“他说他要成亲了,来向我报喜?”
“成亲?”穆亭渊一怔,反应过来后,笑了笑,“江将军的女儿确实适合他。”
“亭渊如何知晓?”
穆亭渊面不改色道:“听人提起过。”
“原来如此。”
“走吧,姐姐,晚上我想去晏府蹭顿饭吃。”
“穆府没饭吃?”晏枝逗他。
“许久没和姐姐吃饭了,我想和姐姐说说话。”
“走吧。”晏枝和他一起坐进马车,回府路上,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莲心说的话,又不断浮现穆亭渊与那女子有说有笑的画面。
“姐姐,”穆亭渊开口唤道,“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嗯?”晏枝疑惑地看他。
穆亭渊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那小盒子只有半个巴掌大,做工非常精致,上面雕着一只藏在林间的小狐狸,镶嵌着璀璨的珠玉碎屑。
晏枝拧开盖子,传来扑鼻的芳香,她意外地问:“胭脂?”
“是,”穆亭渊道,“不知道合不合嫂子心意,是白梅的冷香。”
“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胭脂了?”
“我给姐姐买东西何须理由?想买便买了。”
“这是……”莲心拿过盖子看了看,意外地道,“这是映春堂最新才推出的胭脂盒,每日只售十盒,难买得很。”
如今街道上很多铺子都学着晏枝的生意经,搞些饥饿营销出来,这个映春堂晏枝有过耳闻,回想一下,方才穆亭渊便是和那个女子从映春堂出来的。
莲心又道:“映春堂的胭脂只卖给姑娘,穆公子是怎么买到的……啊!”她突然想明白了,低呼一声,忙看向晏枝。
晏枝也想明白了,她不动声色地盖上盖子,假装自己没有看到穆亭渊与那女子出入映春堂的事情。
穆亭渊何其敏锐,很快就猜到晏枝和莲心应该是看到他了,他笑了笑,解释道:“是托了我一位同僚。”
“同僚?女官?”
“嗯。”
“是了,”晏枝想起来,“大梁朝廷如今开女官了。”
“是,南姑娘便是第一批女官。”穆亭渊问道,“姐姐想不想要个女官当当?”
“不要,每日上朝还有处理不完的公务,我志不在此,赚钱就足够我开心的了。”晏枝啧了一声,嘀咕道,“说梁帝平庸,他也是奇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女官,他不是身体快不行了吗?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就不怕朝中大乱吗?”
“咳,咳咳。”莲心提醒晏枝谨言慎行。
穆亭渊笑得更欢快,道:“女官一事,圣上早已在筹谋,只是最近才搬上台面,先招的一批女官大多都是氏族女儿,有些是清流们推举出来的,互相牵制,情况还算稳定。圣上龙体虽恙,但还能撑上一段时间,足够稳定局面。”
“嗯,”晏枝道,“他也算是明君,还好当年没一时冲动挑起和父亲的战争,不然元气大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