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平静,倒在人群里又掀起了一层浪。
穆亭渊目不斜视,只看着穆落皓,说:“我一直被养在最偏僻的院子里,那日我正在院子里给我养的幼苗浇水,听见门外响起了说话的声音,一人说能帮他填上欠下的赌债,只要他愿意帮他杀了老太太。”
“胡说八道——你又如何听见?!”穆落皓惊得忙打断他的话。
穆亭渊毫不停顿,说:“另一个人沉默了很久才答应下来。我那时听着奇怪就偷偷爬上房檐,看到了他们的样貌,所以我很确定,他们便是那日在院外说话的人。”
“证据——证据呢?你说看见便看见了吗?!”穆落皓死不承认。
晏枝也安静地等着听穆亭渊是如何说的,她没想到这时候穆亭渊会站出来,这孩子听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今日这事又是否会对他的成长有影响。
原作里,穆亭渊是个有些圣父的人物,小时候经历过那样黑暗的事情,却在女主的教养下变成了一个温和儒雅的人物,这才能干出把江山拱手让人的弱智操作。但这一世……晏枝露出疑惑的神色,怎么觉着这男配的配方有些不太对劲了。
就在这时,穆亭渊看了晏枝一眼,在瞬间对她露出了一个单纯的笑,那笑很快就被他敛了起来,若非观察极为细致的人很难发现这一瞬间。
穆亭渊:“我记得那日他穿着滚了紫边的烫金翠绿长袍,腰上挂着一个圆月似的上面还刻着一对蝙蝠的玉佩,而他穿着浅黄色的下人服,手腕上带着一块串着石头的红绳。”
“是了,那是稚儿娘给他的,后来丢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与稚儿熟悉的下人惊呼。
“在我这儿,”穆亭渊说,“他落在了那边,我捡了回来。”穆亭渊一番手,瘦小的手掌内握着一串红绳,上面攒这一块石头,刻着个福字。
“是这个,是稚儿的。”有下人帮着辨认。
穆亭渊又说:“如果需要我可以把那日他们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背给你们听,我记性好,这些都记得。”
稚儿闻言,又哭嚎起来,一路膝行到晏枝面前,嚎啕大哭:“大夫人,都是二爷逼我的——都是二爷逼我的啊!!!”
一旁下人拦住稚儿,晏枝看都不看他,说:“拖下去,送官吧。”
“不——不——大夫人——救救我——我不想死——大夫人,我错了,稚儿错了,二爷,二爷,救救我——”声音越来越远,到最后已是听不见了。
穆落皓几乎喘不过气,他愤恨地瞪着穆亭渊,骂道:“你个早该去死的贱种!”
穆亭渊委屈地往晏枝身边靠了靠,咬着下唇不说话。
晏枝见状,将穆亭渊护在身后,说:“二爷可还有话说?”
“我——”穆落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过,”晏枝故作疑虑状,问道,“我实在想不明白二爷为什么要杀老夫人,若只是指派人梃击我倒也罢了,我死了二爷便能掌权,可老夫人死了对二爷有什么好处?”她摇了摇头,“她虽不是你的生母,但这多年来待二爷一直极好,二爷心里清楚。我不愿相信是二爷决定要杀她的。”她看着穆落皓,眼神示意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柔声问道,“二爷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今日说出来,我替二爷做主,若是我做不得主,便上告父亲,请父亲替我做主。”
“我……”穆落皓呆呆地看着晏枝,心里惶然,知道自己此回已经是强弩之末,不顺应晏枝说出那个名字,自己就背上了杀人弑母的罪名,可若是背叛了那位,自己也不得好死。当初为什么想不开要应承下这种事情!一切都这般顺利,偏偏出了这种岔子!该死的晏枝,该死的小杂种!
“二爷,说罢。”晏枝见他神情摇摆,声音低柔,循循善诱。
“怎么气氛这般凝重?这是怎么了?”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寂静的灵堂上格外清脆好听,众人转头看过去,一个一身素白,头发只别了一根玉钗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
她相貌生得绝美,杏眼弯弯,笑容可亲,进了灵堂后直奔晏枝而来,拜道:“见过穆大夫人,小女子洛霞笙,是荣安王的义女,义父近日身体不好,托我前来给老太太吊唁。穆大夫人节哀顺变,切莫悲伤过度,仔细身体。”
她亲昵地说完这番话便看着晏枝,清澈的瞳孔中仿佛真的满含许多关切。
然而这瞳孔再多关切,晏枝也一丁半点都接受不下,因为眼前这一副亲近可人,单纯善良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本文的女主,未来的女皇,害得晏枝惨死的罪魁祸首!
第8章 ===
这个女主是个典型的大女主文的女主,手段狠辣,脑子活络聪明,又长得一张清纯里带有妩媚的脸。在原文设定下,她思想开放前卫,从小便跟着荣安王见多了各种尔虞我诈,生出女子也能济世救国的心思。这本来是好事,但让晏枝看不过去的是,她太过利用文里的男性,利用他们的情感和地位,只为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且平日里总是端着一张清纯无害的脸,干出狠厉惨绝人性的事情,在原文写出屠城这一情节的时候气得晏枝当场打了好几个负分,之后又看到她颇为欣赏的男配干了那种活该遭雷劈的蠢事后,直接弃文。
晏枝压下心里的厌憎,心想,荣安王府和她娘家晏氏关系并不融洽,一则朝中权势二分,一分荣安王,一分晏大将军,文臣多臣服于荣安王,而武将则大多是她父亲晏靖安的势力;二则,两人宿有旧怨,晏枝曾有一个大哥,当年领兵在外,粮草告急,千里请旨,由荣安王麾下一官员负责押送粮草,拖延了半月有余才将粮草送到,导致粮草短缺,此战大败,大哥战死沙场,晏靖安怒极,当朝请旨将那官员凌迟处死,却被荣安王以“沿路天灾人祸,非人力可抗,请免死罪”护下,从此结下天大仇怨。
洛霞笙比她年龄还小一岁,此刻正是初露风华的时候,身为本文第一女主,她容貌的确极美,此刻一身朴素简单的白衣都显露出不俗的容貌和气度。
她抿唇一笑,不露丝毫私人仇怨,像是完全不知道荣安王与晏府不和似的,极为亲切地说:“大夫人,霞笙与您一见投缘,您不介意我叫您一声姐姐吧?”
晏枝:“……”
她面无表情地说:“介意。”
洛霞笙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晏枝说:“恕我直言,洛姑娘实在唐突,今日是我婆婆大丧之日,又碰上这个不孝子犯下弑母的大罪,你还能嬉皮笑脸地跟我说这些,我不知道你是蠢还是别有用心,更何况,我已嫁为人妇,你叫我一声姐姐是想与我那已逝的夫君结下阴亲吗?那我倒是不介意让你叫我这一声。”
洛霞笙哪里想到晏枝把话说得这么恶毒,委屈地压低了声音,用只能让两人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那是霞笙自作多情了,原以为大夫人为了我义兄与家里闹翻了天,是想当我嫂子,我叫你一声姐姐算是偿了你的心愿,可惜大夫人并不领情,义兄近日还提起了大夫人,大夫人就不想……”
她话还没说完,晏枝忽然扬手打了洛霞笙一个巴掌。
不想!我才不想跟你义兄扯上什么关系!
洛霞笙的义兄是本文的第一男主,也是荣安王捡回来的孩子。这孩子从小命苦,尝尽了人世冷暖,因此心冷如冰,长大后便成了一把不问是非缘由的杀生刃,素有“杀神”的称号。但他容颜长得异常俊美,眼尾上挑,冷眼看人时有一股冷艳的味道在,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便是一把虽拔出了鞘,满身锋芒的剑,但仍是叫人不住移目流连。
洛霞笙笑容僵在脸上,不信晏枝能突然放下她义兄,只见晏枝咬着苍白的嘴唇,红了眼眶,恼怒地问:“你——你当真与我夫君有过苟且?”
洛霞笙微微瞪圆了眼睛,还要张口却见晏枝别过头,像是愤怒至极却又在极力忍耐,最后忍无可忍地说:“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怎能说这种话?你与我夫君到底是何关系?又为何要来婆婆的灵堂侮辱我?当真以为我一个丧夫的妇道人家好欺辱不成?”
周围人闻言议论纷纷。
洛霞笙万万没料到自己还没说什么就被反咬了一口,可先机被晏枝抢占了去,自己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是在狡辩。她只能故作懵懂地说:“大夫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晏枝看着洛霞笙,最终叹了口气,温柔地说:“夫君已逝,过去的事情都是过去,如今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大夫人。听闻荣安王将你捡回来时你还是个街头与狗争食的乞儿,如今也算是长得亭亭玉立,可在礼数和规矩方面却不如人意。也罢,终归是小时少些教养,我何必与你在这里争论这些。”
“你——”洛霞笙险些撕破了好言好语的脸皮,心里却震惊得无以复加,知道她的出身的人应该都死了,这世界上没人知道她曾经有过这么丑陋的过去,为什么晏枝会知道?她瞪着晏枝,许久说不出话。
晏枝看她反应,心里一阵冷笑,面上却端着善良与温柔,低声说:“你年纪还小,不懂事也可以理解,不必因我发现事实而恼羞成怒,你刚才在我耳边说那些话不就是为了彰显自己备受宠爱的地位吗?夫君已逝,死者为大,我不欲计较,你也早日醒悟,看清自己,否则日后丢的不仅是你自己的脸面,更是荣安王的脸面,好自为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