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戈蹙眉,打断晏枝:“你们洞房了?”
“没有,”晏枝古怪地瞪了洛无戈一眼,“他病成那样,怎么洞房?”
“哦,”洛无戈冷淡地应了一声,“继续。”
“我答应替他守好穆府,我虽然讨厌穆落皓,但孩子是无辜的,我想带他回穆府,把他养大,这样也算不辜负与穆落白的约定,那孩子你们留着也没用,最多以后用来跟亭渊抢抢家产,可你们觉得穆府这些没用的分家有哪个有这勇气和脑子跟亭渊作对,他是岑先生的关门弟子,傻子都知道,哪个对穆家更有作用。”
“你比晏枝聪明。”洛无戈突然说。
“我是比以前聪明,”晏枝脑子转得很快,“任谁被欺负了那么久都会变聪明,人都在成长,一成不变只会成为权势的牺牲品。”
“……”洛无戈抿了抿唇,他将小茶壶提起,给晏枝倒上茶水。
两人沉默,晏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洛无戈的回答,有些不耐烦,刚要开口听洛无戈道:“你很在意穆落白。”
“是,”晏枝道,“因为他对我好。”
“你的改变也是因为他?”
晏枝:“也不全是,梃击那次我才意识到,爹娘兄长,满天神佛我全都靠不住,我要靠我自己。”
洛无戈又是沉默,过了片刻才声音艰涩地说:“……我不是说这个改变。”
“那是?”晏枝问。
“你……你不再去盈楼。”
“哦,”晏枝想了下才想起来盈楼是个什么地方,道,“那是男儿喝酒撒野的地方,我一个女子去那儿做什么?不要脸面了?”
洛无戈心里一刺,这番话是他当初呵斥晏枝的,他刚回北都时,常与军中兄弟结伴去盈楼饮酒,每回都能看到闻讯赶来的晏枝,她坐在一旁,双目灼灼地看着自己,再是嚣张跋扈,只要自己一呵斥便乖乖地安静下来,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那双眼里空濛世界只有他一人。
而如今……她眼里有太多东西,父亲,兄长,姐姐,朋友,商铺,和……已逝的丈夫。她这么努力都是为了那个男人吧,因为他对她好,而他……对她不好。
洛无戈说不清楚是否因为不知珍惜才惆怅痛苦,但他几乎无法压制喉咙里的酸涩。他薄唇抿到发白,不断警告自己要知本分,识身份。
他答应过义父,绝不可动摇。
晏枝自然瞧出洛无戈的痛苦,她尚且不知洛无戈为何会对自己有了感情,这冰冷的,在生死一线中长大的二郎,即便是在原作里有女主魅力光环的加持下也是经历了几回生死才与女主缘定终生。
如今这番模样只能被晏枝定义为男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不屑地轻哼一声,道:“这就是我来这儿的目的,洛小将军可以与我交换条件,只要是力所能及的范畴,我都可以答应。”
洛无戈定住心魂,道:“此事我还得与义父商议。”
“也是,”晏枝站了起来,背后长发滑落,一张俏脸清丽动人,她居高临下地睨着洛无戈,“说到底还是李景华养的一条狗。”
说完,她冷淡地转身离去,却忽然被洛无戈拉住手腕,洛无戈将她用力一拉带到身前,一张几乎到忍耐边缘的俊俏面庞近在眼前——晏枝感觉到他想低头吻过来,但纹丝不动地站在那,俯下身的洛无戈在两唇相接前的一寸位置停了下来,直直望进晏枝冰冷的双眼。
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洛无戈如坠冰窟,他送开晏枝,仓皇地别开目光,道:“穆夫人,时候不早,不送。”
晏枝点头:“洛小将军,昔人不在,好自珍重。”
她转身离开,徒留洛无戈站在冰冷湖心亭,被冷风贯穿身体。
——
后来,洛无戈那边再邀请晏枝过去,想要拿下兵部的一个官职,正巧晏靖安有意向圣上表态,一来二去,讨价还价,让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出来,谈成了这笔交易。
原以为这事还要拖上一段时间,晏枝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想到第二天,孩子就送上了门,丽娘抱着孩子不住啼哭,还想跪下来磕头,都被晏枝拦了下来。
一直住在香怜家不太方便,晏枝便将丽娘和孩子接回穆府,看到牌匾上的穆字时,丽娘一怔,不敢相信地看着晏枝:“您、您是穆府的大夫人?”
“是。”
话音刚落,丽娘又要下跪,晏枝耐着最后的性子扶她起来:“说了别跪,我不喜欢别人跪我,你奴性太重了!”
“落、落皓有愧于您……对不起,穆夫人,落皓不该害您!对不起!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饶了我们吧!”
“你才知道我是穆府的大夫人啊?”晏枝无奈地说,“我要是打算怪罪你们早就动手了,还会跟洛无戈磨半天嘴皮子让你们母子团聚?”她能理解,经历了这么多,丽娘的性格已经从谨小慎微变得战战兢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像惊弓鸟一样全力防守,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的确对穆落皓有恨,他做了那么多恶事,还想杀了我,但他已经伏法了。我虽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从不支持以暴制暴,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也不会把他的罪过扯到别人头上。”
她见丽娘情绪缓和了一些,又继续道:“我想让你们母子团聚,不想这世界上又多一个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
这一刻,她想起了穆亭渊,那个孩子外表坚强,内心脆弱,便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陪伴、呵护。不知亭渊现在随岑先生去了哪里……一切可还安好?
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但荣安王得了便宜,还要摆晏枝一道——和孩子一并送来的居然有一张账单,是穆落皓委托花悦庭照顾产妇和孩子的所有费用,事无巨细,小到丽娘剔牙用了几根牙签都算上了。
荣安王实在是个狡猾的聪明人,晏枝原本还打算等孩子顺利接到手后立马反打一耙,有丽娘作证,她曾被关在花悦庭,在梁帝那胡搅蛮缠,挑拨离间,闹上一通,让梁帝更加怀疑洛霞笙与流寇有关。
但现在,对方态度摆得很明确,他们确实在帮穆落皓,把娘俩照顾得这么好,花了这么多钱,怎么可能软禁丽娘?这些编造出来的大把财物可以完美地理出一个丽娘母子俩的生存轨迹,不给晏枝任何机会。
晏枝气得骂了一句老狐狸,但看着丽娘母子团聚,值了,也算是替穆亭渊解决一个日后的障碍。
看着丽娘抱着孩子走进后院,前来讨债的花悦庭管家搓手等着晏枝付钱——谁不知道现在锦绣里生意红火,是北都最有名的成衣店,身为锦绣里的当家,晏枝赚得盆满钵满,这些费用不算什么。
晏枝一把扯过单子,对管家道:“先放我这,我回去对一对,要是丽娘记不得的都不能作数。”
“什么?”管家一怔,“她不记得的钱就当没花?还有这道理?!”
“那当然,你们凭空写了这么长一张单子,漫天要价,无凭无据的,我怎么可能给!?”
“这……这接生的东西总该给吧!都是合情合理的!还有一棵吊命的老参呢!”
“哦,那再给你多添二两,多了没有,别胡搅蛮缠,再闹就报官了。”
两边争执不休,晏枝最后随便给了他几两银子便让家丁把他赶了出去。
管家欲哭无泪地站在门口,看着手里的碎银,不知如何回去交差。
第71章 ===
丽娘和儿子团聚, 重回穆府,晏枝寻了个分支的族长老替那小孩办了认祖归宗的仪式,正式把名字写在了穆府的宗谱上。
当晚, 穆府给小孩补办了一桌酒席, 全府的下人都得了半日休息时间, 在院子里吃上了酒席。
这事算是暂且定下。
朝中一时风平浪静。
这日一早, 晏枝被晏明珠叫去宫中陪她, 姐妹俩坐在软榻上说着闲话, 晏明珠问了下时间,对晏枝道:“陛下差不多快到了。”
晏枝颔首, 晏明珠听着外面的动静,对晏枝道:“枝儿你也是好脾气,竟是能容得下那女子回穆府,你忘了当初穆落皓的歹毒心思了?”
“我怎么会忘?”晏枝道, “我当然记得,只是这事与孩子无关。姐姐可能不知道,当初我被困在花悦庭的时候曾经碰见过丽娘,那洛霞笙心思歹毒,想把丽娘和她的孩子分开, 那时候, 小孩和大人都在哭, 哭得声嘶力竭,但那些侍卫还是强行把他们分开。”
她难过地说:“我那时候想,这孩子从小没有爹娘陪在身边多可怜呀, 姐姐,娘亲去得早,我总是在想, 如果娘亲一直活着,能看着我长大,多好。所以,出来后,我想方设法让他们母子团聚,免得我总是会梦到那孩子啼哭不停的脸。”
“圣上重子嗣,大梁以孝道为先,你做得很好,只是那个洛霞笙……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我也不知道,”晏枝道,“可这事……姐姐,我觉得很奇怪。”
晏枝听见院子外有驻足的声音,道:“那日我想方设法从花悦庭逃出来之后,在半路上遇上大稷山的流寇,他们像是一直等在路上,只为了杀我。我不懂我做了什么事情能招惹来那群煞神,而且,这事太巧了,有时候联想到那日方鼎跟我说的话,我觉得……洛霞笙一定和大稷山的流寇有什么关联,但陛下总是不信,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