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想想,穆亭渊以她的未来为目标不是一件坏事,这是最能摸得着的,也最能给予他动力,毕竟谁都需要家人的殷切期待。
想到这儿,晏枝不再纠结于穆亭渊自身的想法如何,对他道:“那便去吧,亭渊,随岑先生一起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世家贵勋们的生活,市井小民们的生活,熙熙攘攘的闹市,幽静偏僻的山林,去磨砺自己,去学习,去成长,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也成为嫂子未来最可靠的依仗。”
穆亭渊跪在晏枝面前,还没开口便被晏枝抬住胳膊,止住了他下跪的动作。
晏枝笑道:“你相信嫂子,我会替你守着穆府,等你回来。待五年后,若你没有长成学富五车的翩翩少年郎,再给嫂子赔这个礼。”
“我不放心嫂子,”穆亭渊哑声道,“嫂子独自在家撑起穆府,我不放心。”
“那便时常给嫂子写信吧。”晏枝道,“去每一个新地方,遇见每一个好玩的事情,都给嫂子写下来,好吗?”
穆亭渊看着晏枝,眼眶通红,轻轻点了点头,他带着稚嫩的鼻音,嗓音哽咽地说:“嗯。”
这次踏青宴办得异常热闹,去哪个亭子都有不少学子小姐,晏枝随穆亭渊又去凑了几个热闹,玩了些游戏,不知不觉,手里拎着的篮子已经多到三个,还都塞得满满的。
下午,踏青宴结算,竟是意外收到了百张桃花笺,位列第五名。
这是晏枝没想到的排名,她梳着妇人发髻,明显不是来相亲的,还能收到这么多桃花笺实在是令人意外……这里面大多是她玩游戏的时候得来的,大梁学子尊崇有才华的人到这般地步。
果然,一朝穿越,带本唐诗宋词是最保险的。
得了这么多桃花笺,晏枝心满意足,本来不打算等结果,直接带穆亭渊回家,却碰上了洛霞笙。
洛霞笙仍咽不下输给晏枝那口气,瞥了一眼两人桃花笺的差距,笑得灿烂:“穆府人不等结果揭晓吗?”
“结果不是已经揭晓了吗?”晏枝不遮不掩,道,“洛姑娘比本夫人多了五十多张桃花笺,目前位列第一,当是本次的桃花仙子了。”
洛霞笙闻言,心里的快意淡去不少,道:“也不一定,曲水流觞宴上的诗文还没结果呢?万一有人拔了头筹,把奖励赠予他人,可就不定是谁夺得称号了,穆夫人不想知道谁能夺魁吗?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穆府那小少爷也参与了吧?”
晏枝道:“不劳洛姑娘费心。”
两人说话时,诗作答案刚刚揭晓,洛霞笙看着小童把结果递交给岑修文,略略掩不住得意的神色。
在结束投票前一会儿,她托人算过篮子里的票数,自己遥遥领先,定能夺得魁首,哪里还有穆府小少爷表现的机会。
岑修文看到竹签上的统计结果,满意地一捋长须,他衣襟半敞,笑得恣睢,道:“哈哈哈!尔等读书十载,竟是比不得——”
他呼吸拉长了声调,吊足众人胃口,洛霞笙傲然抬眸,却听下一句是——
“竟是比不得一个十岁的小少年!本次诗作得票最高的是老夫新收的关门弟子,穆亭渊!”
洛霞笙脸色顿时大变,扬声道:“这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岑修文不悦地反问,“姑娘是在怀疑老夫弄虚作假?”
“不、不是……”洛霞笙一慌,有些语无伦次。
洛无戈站出来解释道:“霞笙的意思是想看公开的票数,否则众寒窗多年的学子会心有不甘。”
岑修文斟酌一二,一挥长袖,卷起一阵未散的酒气,道:“公开便是!”
洛霞笙看得仔细,一条条对过去,最后看到穆亭渊的名字下面写着那小童通报给她的数字,眉头蹙得死紧,此刻,那小童忽然悄悄凑过来,低声对洛霞笙道:“洛姑娘,对不起,我数错了篮子,把他的篮子当成你的了。”
洛霞笙顿时觉得一阵羞辱,她紧咬着牙关,对自己道:“没关系,还有此次的桃花仙子,晏枝落后自己五十余张桃花笺,穆亭渊拿下魁首,将桃花笺送给晏枝,他得了多少票?一百零一枚……那岂不是……!晏枝可多得七十票!”
洛霞笙如遭雷击,狠狠瞪了晏枝一眼,忽然转身拨开人群快步跑走。
洛无戈见状,也看了一眼晏枝,见她言笑晏晏,顾盼神飞,双眸神采奕奕,心里一动,他轻轻蹙眉,一双薄唇抿撑紧绷的线,压下一切悸动,追着洛霞笙去了。
晏枝听见岑修文宣布自己成为本次踏青宴的桃花仙子,心想,这是穆亭渊临走前送给自己的,最好的礼物。
第49章 ===
踏青宴过后, 得了韩妤衣裳的宣传,锦绣里生意红火,常常客满, 便连挂在衣架上滞销了一段时间的衣裳也卖了出去, 绣娘们加班加点, 都赶不及售卖衣裳。
晏枝要做的是长线, 并非割韭菜式的捞一把就走, 因而计划得十分周全, 没有涸泽而渔,而是直接固定每日计划售卖的数量, 售完为止,尤以佩娘缝制的衣裳为甚,一月只得三个名额。
佩娘的名声也随踏青宴水涨船高。晏枝回去后,直接命人剥光了燕娘的衣裳, 让她裹着草席游街示众,胸口挂着的牌子上写满了自己对佩娘所做的恶行,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随后,晏枝买了北都最好的酒,带着穆亭渊前往拜见岑修文, 将远游的日子定下。岑修文难得回一次北都, 要叙旧的人很多, 因而会在北都少待一段时日,约莫一个月后出发。
可在那之前,为了及早掌握穆亭渊的学习基础, 岑修文要穆亭渊每两日来他这儿上半日的课程,晏枝应了下来。
岑修文临走前,突然问道:“晏大将军的身体可还硬朗?”
晏枝神色冷淡下来, 道:“我见不着父亲的面,故而不知,可以他的性子,该是活得很好。”
岑修文叹了口气,道:“既然嫁给穆家,便好好当穆夫人吧,亭渊是个懂事聪颖的孩子,穆夫人放心,老夫会悉心教导他,不让你失望。”
晏枝知晓岑修文是在提点自己,福了福身子,谢道:“多谢岑先生指点,亭渊便托付给先生了。”
?
从岑修文那边拜别回去,晏枝刚回府便见秦兆丰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他低声对晏枝道:“夫人,宫里来人了。”
晏枝柳眉微蹙,问道:“来的是哪位?”
“曦贵妃娘娘底下的德公公。”
曦贵妃……那不是晏枝的长姐晏明珠吗?晏枝心想,在原文里,晏明珠从嫁进宫中开始便很少与晏家往来,她知晓皇帝对晏家势力的忌惮,有意和晏家划开立场,还常常找人给晏靖安递消息提醒晏靖安安分守己,对他们这些同胞弟妹更是抱着“没事别联系”的态度,晏殊同还好,她晏枝“臭名远扬”,晏明珠以她为耻,怎么会突然派地位这么高的德公公过来传话?
正厅内,一袭便装的公公正坐着品茶,瞧见晏枝来了立马站起来殷勤地迎了过来:“穆夫人,叨扰了,咱家奉曦贵妃的旨意,来给您传个口信。”
晏枝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道:“她给我传了什么口信?说吧。”
巧了,曦贵妃瞧不上晏枝跋扈的做派,晏枝也瞧不上她谨小慎微的性子,一边疯狂嫉妒皇帝广纳后宫,一边又担心父亲与皇帝之间的矛盾影响到她贵妃的地位,左右摇摆不定,活得小心翼翼,书里最后的结局也死得异常卑微,不仅没能成就一个女儿对父母的孝义,还得知一生所爱对自己恨入骨髓,这是一个非常悲剧的人物,可说实在话,晏枝一点也不同情她,因为她的悲剧有一大半是自己作出来的。
姐妹两人关系不亲近,这是北都勋贵们都知道的,见到晏枝这番态度,德公公丝毫不见怪,依着曦贵妃的交代,道:“曦贵妃说,你姐妹二人许久未见,想寻你进宫见上一面,叙叙旧。”他凑得近了点,笑得万分暧昧,道,“贵妃说,有件好东西想给夫人瞧瞧。”
晏枝问道:“什么好东西?”
德公公神秘地笑弯了眼睛,道:“这咱家就不清楚了,娘娘说了,夫任去了自然就知晓了。”
晏枝心想,这总不能是个鸿门宴,她们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她与曦贵妃虽然不太亲近,但也没有利益冲突的地方。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曦贵妃是为了亭渊才请她过去的。
自从岑修文堂而皇之地宣布收穆亭渊为关门弟子之后,穆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了,就连老太太大丧过后,再也没来问过的穆府旁支也派了家主过来问询穆亭渊的情况,明里暗里地催晏枝让她早日将穆亭渊的名字写入族谱。
晏枝一个都没见,懒得见。
这个关门弟子地位可不一般,岑修文的徒弟不少,但真正能得以继承他衣钵的却少之又少。这个最后的关门弟子,将继承岑修文的所有著作,那些已经被编纂成集的自不必说,岑修文的墨宝、珍藏的典籍,游历时期随性子写出的杂谈、游记、评析……不一而足,俱能被关门弟子继承下来,得以览阅,这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穆亭渊若是能得这些珍宝,成为当世第一大家也未尝可知,除开这些文坛上的著作,还有一层关系是岑修文本人的人脉。他虽藏了真实姓名,对外自称“岑修文”,所有人都尊他敬他,称一声“岑先生”,但他皇室子孙的身份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他洒脱得活了一辈子,既无子嗣,又无伴侣,待他寿终正寝时,关门弟子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其间能得多少利益,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