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立马背对晏枝,晏枝追过去,试探地喊道:“洛姑娘!”
她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姑娘认错人了。”她嗓音沙哑,像是钝器摩擦,刺耳得让晏枝浑身不舒服。
晏枝仔细打量她,这张脸不知道做了什么易容,平凡得丢人堆里都捞不着,眉眼看不清楚,但死气沉沉,毫无洛霞笙当年的灵动。
可八年过去,洛霞笙又是失踪的状态,谁也说不准在她身上会发生什么。
“你是随兰宁公主出使的使臣吧?怎么在这里?驿站的火可是和你有关?!”
无论如何,既然逮到她,晏枝不可能让她轻易离开,她的手抚在腰间的软剑上,随时可能抽剑出鞘。
“我知道你是洛霞笙,”晏枝道,“你提的那些要求已经把你暴露了。你根本就无意对我隐藏你的身份,现在又何必伪装?”
那女子站立在不远处看向晏枝,她沉默了片刻,突然露出一个阴森冰冷的笑容:“晏枝,你很聪明,但你只是一个女配。”
一道白色链条忽然抽了出来,在晏枝面前如一尾毒蛇似的甩动了下,晏枝抽出软剑挡住攻击,这才发现那是一段极长的九节鞭,是原作里洛霞笙在一处山间福地得来的宝物。
洛霞笙凝视晏枝,冷笑着说:“我来,是为了夺回我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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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拦不住洛霞笙,晏枝便没再多与她纠缠。随后,她去看了下项野的情况。
项野性命无虞,但腿伤严重,不一定能治好,哪怕治好了以后也经不住剧烈活动。大多数功夫都讲究下盘稳扎,项野右腿既有了伤,那功夫也会大打折扣,这几日是关键时刻,一定要好好修养。
几日后,晏枝去探望项野。宁兰公主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那低眉垂眼的温顺样子让晏枝怀疑这宁兰公主是不是被调包了。
项野看着宁兰公主要给自己喂药,劈手夺过药碗,眼也不眨地将黑乎乎的汤药全都喝下,随后把碗往托盘上一扔,沉着脸道:“公主不必如此,末将已经说得够明白的了,护你周全是我的责任!公主不必因此而自责!”
宁兰公主见他生气,忙哄道:“好,好,我知道了,都是你的责任,没有旁的心思,阿野就不要和我赌气了,这药苦吗?可要吃点蜜饯?”
“我是军人,这点苦不算什么。”
宁兰公主没吭声,又关切地问:“伤口还痛吗?”
项野脸色一变,死死咬着牙关,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晏枝心想,这宁兰公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项野的伤在腿上,这辈子怕是都做不成什么大功绩了,此刻提腿伤,不是在捅他刀子嘛。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宁兰公主忙哄着项野,丝毫不见一国公主的威姿。
晏枝默默叹气,情之一字,倒是叫人神魂颠倒,半分理智也没有了。
突然,脑海里浮现穆亭渊的脸,晏枝怔了一下,她轻轻拍了下额头,苦笑道,怎么想起那孩子了……哎呀。
不知道穆亭渊现在在做什么?朝中事务可还繁忙?宁兰公主重金换得穆亭渊这事在朝中是何态势?
等等,晏枝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看向宁兰公主,又看了看躺在床上任性赌气的项野,心想,若是公主喜欢上了别人,她可否还会想将穆亭渊带回大梁?
如果那人是个软性子的,可能会因为公主的威仪当个见不得人的面首,但若那人性格是宁折不弯的呢?是根本容不下穆亭渊的呢?
想到这儿,晏枝再看两人,忽然想明白为什么穆亭渊要亲自挑选侍卫送给宁兰公主。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这种打算。
第93章 ===
驿站大火, 原因交由大理寺查办,暂时还没有结论。为了保障宁兰公主的安全,乌兹一行人被转移到更为安全的地方, 副使借机大发雷霆, 想要从大梁这里谋得利益, 但宁兰公主一心全都扑在受伤的项野身上, 让这水花扑腾了没多久就被大梁的缓兵之计压了下去, 最后查出, 大火竟是随使小厮不小心点着的,让不停跳脚的使臣颜面荡然无存。
因为这事, 乌兹使团决定提前回去,逼迫梁帝早点下决定是否要用穆亭渊交易乌兹提出的巨额筹码,三日后,定是要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时间一下, 朝中怂恿交出穆亭渊的大臣更是数不胜数,一时之间,大梁文臣闹成一锅粥,乱得不可开交。梁帝勃然大怒,挥袖离开。退朝后, 穆亭渊被叫去御书房。
梁帝冷声问道:“爱卿此时可还有对策?”
穆亭渊拜道:“陛下息怒。”
“你要朕如何息怒!?”梁帝怒意未消, “朕欲将清和公主嫁给你, 你屡次拒绝,如今事态演变成了如此地步,朕有心保你也保不住了!”
穆亭渊一言不发, 任由梁帝发泄情绪。
梁帝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大梁上下竟都是摧眉折腰之辈!乌兹所提筹码的确可观,那群坐居高位的股肱之臣竟然不顾大梁颜面, 想要交易!穆亭渊——你可知朕的想法!”
“臣知晓,”穆亭渊道,“圣上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用臣交易的打算。”
“是!”梁帝怒瞪向穆亭渊,他形容苍老了许多,满眼布满血丝,本来稍微养好了一些的身体因为这事劳心得又垮了下去,他唇边生满皱纹,正因愤怒而微微颤动,“若你也存了这种心思,想向乌兹低头,朕会选择杀了你!”
“臣不敢。”
“你做得很好!”梁帝一甩袖子,道,“你是大梁的英才,但眼下,朕为了保全大梁颜面,留不得你了,明面上的穆亭渊,必须要死,穆亭渊,朕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招来的祸患,朕给了你生的机会,从那往后,你须得抛弃过去的名姓,成为太子隐藏在背后的利刃,你还得抛弃——你心里的人。”
“圣上,”穆亭渊缓缓跪了下来,“容圣上再给臣一点时间。”
“时间?”梁帝眯眸,“你还要什么时间?”
“三日后,使团离开大梁,臣一定会给圣上一个交代。”
梁帝冷笑:“若你不能呢?”
穆亭渊垂眸,鸦睫在眼底打下一团阴影,随后他缓缓抬头,看向梁帝,两人视线相碰,那熟悉的眼神和眉眼让梁帝心里被猛地一撞,顿时生出许多动容。
穆亭渊迎视梁帝逼问的目光,薄唇轻启,决绝道:“若是不能,臣之所有全凭圣上处置。”
梁帝沉吟片刻,猛地抓起桌面上的书卷砸向穆亭渊:“给朕滚!”
穆亭渊从容退下。
大太监上前,给梁帝递上热茶:“圣上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
“徐公,”梁帝斜靠在榻上,在眉心掐出紫红色的沟壑,叹息道,“朕对他……总是有特殊的情感,他和梅妃,实在是太像了,朕愧对梅妃,便将这份愧对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但这样……朕不该如此,”他心思更是深沉,衰老的面容挂满忧愁,“你告诉朕,是否人之将死,心肠也会变软,朕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圣上,”徐公公跪在梁帝面前,哀声道,“圣上万岁,老奴不知对错,只知道圣上是大梁的天,您的决定一定在昭示着大梁的未来。圣上,老奴不懂时政,只盼着圣上能少些忧思。”
梁帝心里划过一丝暖意,他挥了挥手,示意徐公公退下,他闭上眼睛,假寐了起来,心道:穆亭渊,你莫要令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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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有关穆亭渊的议论声依然沸反盈天,晏枝坐立难安,她想见穆亭渊一面,问一下如今的境况,但每回都扑个空。听丽娘说,这几日,他深更半夜才回府里,又一大早便出门处理公务,忙得不可开交,连饭食都很少在府里用。
乌兹使团马上便要回乌兹,明日将是辞别宴会,大梁必须要给乌兹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只有两个,去或者不去。
如果去,穆亭渊余生都将被困在乌兹,成了囚笼之鸟。晏枝不明白,为什么乌兹对穆亭渊有这么大的恶意?洛霞笙究竟跟乌兹结成了什么同盟关系?这八年来又用她女主的特权得到了什么援助?这一切都得从洛霞笙身上找到答案,而从那日一别,她再也没见过洛霞笙,无迹可寻。
如果不去,大梁将因此得罪乌兹,两国贸易会变得举步维艰,商路、朝奉、邦交都会因此而受到影响。穆亭渊虽能继续留在大梁,但官位势必受阻,甚至有可能在文官的口诛笔伐之下,变成千古罪人。
以晏靖安对梁帝的了解,梁帝势必不会让穆亭渊去乌兹,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将大臣送予他国来谋求利益之事,若大梁是弹丸小国也就罢了,如今大梁国力繁盛,与乌兹不相上下,这事若是真叫乌兹如意了,梁帝将在历史上留下最耻辱的一笔。
一开始,梁帝还可以用已将清和公主许配给穆亭渊当做挡箭牌,但随着乌兹送来更多的筹码,清和公主已不够格打消乌兹的想法,梁帝不得不放弃这个决定;到后来,事态愈演愈烈,想要平静地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
让穆亭渊死。
争端的源头死了,那就没有争执的必要。穆亭渊一死,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梁帝也不用再面对任何选择。